那朵小花，曾开在辛弃疾笔下

因着辛弃疾一句：“蛾儿雪柳黄金缕。”我在寒冬时节买下了一株雪柳。

初逢时，它枯木待逢春。干枯的枝叶插在水中，萧瑟的就如窗外的冬季。谁知四日后的清晨，我再度走近窗棂，发觉它的纸条之上已经有了盈盈翠意。恍惚间，我似乎已经看到黄金缕在抽条生根，开出一场温暖的雪来。

雪柳，木犀科雪柳属植物，又称五谷树、挂梁青。除却开花胜雪，雪柳的身上更处处是宝。雪柳的嫩叶可代茶，枝条可编筐，茎皮可制入造棉，也可以在栽培作绿篱，雪柳的根可以治脚气。

不仅如此，雪柳对于二氧化硫、氯气、氯化氢等有毒气体都有较强的抗体和吸收功能，同时还具有一定滞尘抗烟和较低噪音的妙用。不失为净化空气的能手。

除却这些附加功能，回望古时，为雪柳颜值痴迷者，大有人在。

金代文学家王寂曾在元夕写道：

小寒料峭，一番春意换年芳。蛾儿雪柳风光。开尽星桥铁锁，平地泻银潢。记当时行乐，年少如狂。

宦游异乡。对节物、只堪伤。冷落谯楼淡月，燕寝馀香。快呼伯雅，要洗我、穷愁九曲肠。休更问、勋业行藏。

寒风还料峭着，雪柳就开出了自己的风光。虽不似黄金缕，但也是倾斜满地银色的光芒。当时年少行乐仿佛还是昨日，今朝自己也成了宦游人。有些心绪愁肠在眉间，物是人非景里，还有物是人非人。

同样物是人非的，还有李清照的《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合天气，次第岂无风雨。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

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似乎诗人们总要在佳节时思念往昔。“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常在的是佳节灯会，不常在的是人世翩跹。旧物容易寻，旧人不易得。李清照在这元宵佳节里，也不免落俗，思念起往年的欢愉，更平添今日的孤寂与愁绪。甚至害怕听人笑语，那样会让自己想起今朝的际遇。

这里的雪柳不免沾染了诗人愁绪万千的情感，带着半分哀思，想起的是去岁灯火时。

与她同病相怜的是南宋词人朱淑真，她也曾在某个元宵灯会之下，想起自己婚姻的败笔，心生怅意：

弯弯曲，新年新月钩寒玉。

钩寒玉，凤鞋儿小，翠眉儿蹙。

闹蛾雪柳添妆束，烛龙火树争驰逐。

争驰逐，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闺阁里的女子将黛眉蹙起，望着月光如寒玉，火树银花里只有她一个人寂寥在夜色里。

但雪柳生来并不为离愁，而是为了烘托灯会的热闹。它在宋人何梦桂的笔下，就少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离愁别绪，多了些“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喜气洋洋：

天碧星河欲下来，东风吹月上楼台。

玉梅雪柳千家闹，火树银花十里开。

紫凤笙繁声曼衍，黄龙舞缦影徘徊。

香车匝地红尘软，莫遣铜壶漏箭催。

合该是元宵佳节的欢愉今夕，火树银花不夜天里，笙箫声不散，雪柳亦是柔情。

同样是宋朝月光，同样是佳节，史浩的一首《清平乐》，更是完美诠释出了宋时夜色的温婉柔情：

翠儿雪柳。鬓影春风透。灯火千门辉绮绣。移下一天星斗。

剩拚连夜欢游。金波欲上迟留。且看香梅影底，双鸾舞彻梁州。

仿佛雪柳与元宵灯会天生就是一对，在憧憧灯影之下，灯火彻夜长明，雪柳便也陪着悄悄盛开：

红纷绿闹东风透，暖得枳花香也。雪柳拈金，玉梅铺粉，妆点春光无价。鳌蓬如画。簇万顷芙蕖，桂华相射。艳冶逢迎，香尘满路飘兰麝。

人生行乐聊尔，况良辰美景，好天晴夜。茧帖争先，芋郎卜巧，细说成都旧话。传觞立马。看翠阵珠围，歌朋舞社。酒尽更阑，月在蒲萄架。

又是金箔装点了春光，良辰美景的夜色下，是把酒对月的欢愉盛事。雪柳并不明艳，它装点在枝头，只能是清雅。但正是这样的小花，以它自己不落俗套的气质，被文人不断谱写与赞颂。每一场它都是配角，却往往惊艳了这句诗话。关于它最为经典的一首，还要属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后人或许不会记得他诗句里的喧嚣，却都铭记了那如同黄金缕的雪柳。无数的诗人将其引用，又有无数的词人在温柔的诗篇里，轻轻写下一笔有关雪柳的话。

此刻正是雪柳的时节。寒冬的凛冽已经散去，第一缕春风吹醒的不仅有枝头繁花，还有清淡如茶的它。

我也在元宵的夜色下，等着它开花。

-作者-

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