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的丛林中,有一颗星星亮了一下
黎阳,原名王利平,黑龙江讷河人。曾居天津十年,现居四川。曾在国内外200家报刊发表作品,获奖若干,作品入选多种选本。主编《华语诗人》、出版个人作品集《成都语汇—步行者的素写》《情人节后的九十九朵玫瑰》。
作者:刘功业
“石子击中湖面/打乱了所有的宁静/一只漂亮的水鸟/盘旋不停……栖息水面又怕虚惊/远行又留恋美丽的风景(《一只漂亮的水鸟》)。”
这首黎阳写于1993年春天的小诗,很能体现徘徊在讷谟尔河边,带着忧郁和焦灼,渴望远行的黎阳此时的心情。那时的黎阳,还叫王利平,是一个普通农家的淳朴少年。
讷河,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城,这个能听到丹顶鹤啼鸣长空的小城,这片他流淌过汗水的黑土地,有着他的家族魔幻般的传说,却早已不能牵绊住他的渴望远行的心灵。村前蜿蜒流淌的小河,村后莽莽苍苍的林海,都似乎给了他走向远方的启示。这时的他,刚刚被诗歌的美所击中。这种带着神秘的美,如北方的粗犷遇到了南方的娇柔,顿时一发不可收,只能听从心灵的召唤,率性而去。
“伞被留在那里/同一个婷婷的背影”“淋湿的双眸为谁哭泣/麻木的脚下足迹清晰”(《穿过雨季》)
漂泊。远行。写诗。歌唱。从此,张开翅膀的黎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鸟。
朦胧的初恋,总是带着迷惘。这才是充满未知的人生。也只有爱,才能打开青春之门。
“心枯萎成一片月季/不知握在谁的手里”(《穿过雨季》)
如果没有爱,就好像一直没有长大。寻找爱,就成了他一直在跌跌撞撞的词语丛林中艰难行走的生存动力。
走出讷河,四处闯荡的年轻的黎阳,让我不由得想起《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艰辛,苦难,反而成为他成长的财富。黎阳蹬过三轮,卖过菜,做过洗浴城的服务员、工人、厨师、职业歌手、教师、经理人,也做过文学网站。这些五光十色的社会身份,这些漂泊中的丰富和驳杂,为黎阳的热情、平和的性格中,增添了坚韧和诗性的色彩。许多的地名,成了他人生的符号:黑龙江-辽宁-河北-天津-广州-江西-天津-四川。他说,每个地名都有一段故事,但这些故事都只是有美丽的开始而已。
我曾写过一篇散文,题目叫《漂泊是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把异乡当故乡的感觉,我和黎阳颇有些共鸣。
我和他的相识,更多还是因为有诗这个共同的媒介。因为博客,因为共同的朋友,也因为那个叫《诗行车》的群落。
诗,让那个跨越了新世纪的几个春天变得有些魅惑的灿烂。
诗,也让他在匆匆为生计奔跑的路上,可以稍稍停下来,欣赏到更多的风景。
他会骑着辆破旧的摩托车,到城乡接合部的小工厂里找那些一样挣扎的老板或朋友讨广告,他也会在星光下月色里游荡在大学校园,乡村小路,或者为参加电台的歌手选拔赛,而穿出一身并不实在的豪华。当他凭着从母亲传承的歌唱天赋真的成为某艺术团的独唱歌手,游走在舞台和灯红酒绿之间,并且获得了不少奖项后,才发现真能让自己展开歌喉,真诚歌唱的,还有痛深恨切、无法割舍的诗歌。于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和朋友们忘形于酒意迷蒙的深夜,为某一首诗喝彩,也为某一个得意的句子而忘了那个暂时栖身的居所。
这一时期,组诗《天津酒徒》是当时囧途中的黎阳真实的情感记录。“勤俭道168号 贫的一只脚/牢牢地站在池塘旁边/用夜晚清洗贫 用网络装饰贫/用心情美容两个中秋的月色”。写实,口语,挣扎,自我调侃。透过词语,映现的是他那张有些苍白的青春面孔上,带着日常的菜色和酒后的潮红。“早上,他还在电脑伴奏里喝酒/把过去的水平全部放在酒杯里/然后从一个声线中释放而出/父亲,以及母亲”。
这些质朴的、带着生活原色的诗,就这样以近乎直白、缺少节制的嘶吼,冲破低矮破旧的租屋,错乱层叠,遗落在他跌跌撞撞的成长之路上。
我没有问过黎阳,在天津的漂泊,是他人生的第几站?直到他匆匆的告别,无悔的离去。带着与西雅的浪漫炽热的爱情,带着情人节的99朵玫瑰,他离开了天津,为爱而又一次远走。
古今中外,很多事例,都佐证着诗人的生命,常寄托于旅途;诗歌的神韵,多兴发于梦境。大千世界,星光月影,琴瑟诗酒,总是有着无穷的诱惑和吸引。这似乎是天性和宿命,也是追求和无悔。
黎阳说过,“上天总会给你一些苦难,也会给你一些恩赐。坐在编辑的位置上,就会用心去做好编辑的职责。这也是我的生活态度,在如烟的稿源中找到那些闪光的作品,也是职责。”
“我会心怀月亮/伴随着漫天的星光/可以阅读很多往事”,“我会举起一盏心灯/聆听父辈们轰鸣的战鼓”(《夜行成昆线》)
黎阳以充沛的精力,火一样的激情拥抱着生活。黎阳的诗,多是真诚之作,生活之诗。他愿意用诗歌去书写生命的感悟与人生的忧患。他珍爱生活随时随地给他的那些馈赠。俯仰之间,是星光,也是大地,给他以澎湃不息的灌注。
获得巴蜀文学奖的长诗《一个人的成都北站》,无论对黎阳的人生,还是他的创作,都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性。诗中的悲凉,词语的刀锋,机敏中都带着冷冽的气息。“等着被岁月剪开车票上的缺口/等着被后面的人推向旅程的沙滩/等待被后面的脚步逼着走向终点”。实体的车站,在诗中是向远方延伸着无限可能的象征物。它是基于现实的一个宏大的意象,也是源于生命的一个虚无的空旷。
“一个人就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就是一根燃烧的香烟/一个人就是一张车票,在成都北站”。孤独的背影,忧思的烟雾,苍凉的歌声,故乡与他乡的情感纠缠,几乎构成了黎阳诗歌的全部。
“我只是站了站/就再也找不到归来的车影/那些比时光还要快的拒绝/让我在一杯茶的空隙里/思念大雪飘落的村庄”(《我在一座熟悉的城市迷失了自己》)
“于是,做一个有光的人/能够散发自己的热量/也就成为旅途中最好的怀抱”(《做一个有光和热的人》)
记得2014年7月,从绵阳参加过第四届中国诗歌节活动后路过成都,黎阳和夫人西雅请我和山东的青年诗人许烟华一起吃饭,品尝当地名吃烧兔头,访杜甫草堂,转宽窄巷子,听他用当地主人一样的自豪,讲述成都故事。
虽然,黎阳还是习惯性地向朋友们表白“还是那个阳”。但是,我却明显感到,那个曾经习惯了漂泊的、来自北方的青年诗人黎阳,尽管也会带着妻子爱女不远千里回乡省亲,却已经在这座被爱情浸润已久的城市深深地扎根了。爱,终于可以毫无理由地独占了他的身心。
于是,在这座有着宽窄巷子和流淌着李杜风韵的城市,“有一颗星星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在一片碎瓦上的李杜祠时光》)。
(作者:刘功业,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
责任编辑:只恒文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