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由现代性的发展而产生的种种问题之中｜旧书重读

《晚春》剧照

“旧书重读”是一个用来分享三辉图书创始人严搏非先生谈书的旧文的栏目，今天分享的是写于2012年的一篇推荐，这些书的主题涵盖现代性的问题，德国统一之时的政治和经济过程、国家精神的构建以及现状。

这次再说两本三辉的新书：《柏拉图的政治理论：以及施特劳斯与沃格林的阐释》和《本真性的伦理》。其实这两本书的出版时间在《沉疴遍地》和《威权统治的转型》之前，但一直没有引起很多注意，这里破例再专门说一下。

作者: 詹姆斯·罗德之 译者: 张新刚 / 刘擎 出版: 三辉图书/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年：2012

《柏拉图的政治理论》是作者在北大的八次讲座的讲稿，作者罗德之（James Rhodes），按刘擎的说法是一位“专注而沉静”哲学家，一位勤奋的柏拉图研究者。我与作者只见过一次——请他（还有刘擎、我们的编辑等人）在上海一家不错的中餐馆吃饭。面对着一桌美食，我们认真地讨论了许多问题，而主要的问题就是：四百年的现代性正在将人们从轴心文明中剥离出来，在这样的时候，古典学问或者古典智慧还能面对今天的时代危机吗？罗德之似乎有些不安，但他仍然“专注”地以他的古典知识来面对，我知道这样的讨论有点突然，虽然也激发出一些想法，但我更希望，这不要减轻罗德之先生对那桌美食的好印象。

罗德之对柏拉图的解释很精彩，只要稍稍读一下此书就会立刻明白，其中更有几个部分会是国内学人特别有兴趣的，比如对施特劳斯的批评。施特劳斯对柏拉图最重要的解释就是“隐微写作”，即由于思想和社会之间存在着无法和谐的“严峻的危险”，真理应该处于隐秘的状态。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获知真理，因为泄露真理将会使大众去迫害他们，即使在言论自由的今天依然如此。因而，哲学家必须掌握“独特的技艺”，将真理透露给少数精英，并由这些精英来建立一种法治，赢来多数愚民的同意。这就相当于“哲学家的秘密王权”。罗德之在详细分析了这些以后说，现在，“我告诉你们我自己对于施特劳斯核心真理的最佳猜想”，那就是施特劳斯“对贵族制的偏爱”。正是这种偏爱，使得施特劳斯认为：“统治者应该像牧羊者对待羊群一样对待他们的臣民”，但这必须是隐秘的，因为“如果公开宣称这个原则的话，会激发大众去大开杀戒”。

施特劳斯是在纳粹时期从德国逃到美国的，他因而对美国的民主制度有很高的赞美。但他却从魏玛的失败中认为，只有强者和智者的统治，才能使脆弱的民主制度可以抵御邪恶。刘小枫大概就是从这里建立起他这十来年转向的起点的，读他那本《共和与经纶》，结论也很明显：1、主张共和民主，2、但共和民主的达成需要有“革命圣人”出现。于是，与施特劳斯如出一撤，区别只在于，小枫的“革命圣人”，还必须由中国古典学问的浇灌才能出来。

作者: [加]查尔斯·泰勒 译者：程炼 出版: 三辉图书/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年：2012

三辉的另一本新书《本真性的伦理》七年前出过，当时的书名作《现代性的隐忧》，现在这个书名是这本书在哈佛出版时改的一个书名。（2020年再版时又更名为《现代性的隐忧》。——编者注）查尔斯·泰勒的这本小册子原来是在加拿大CBC公共广播电台对公众做的一个系列演讲，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的大众媒体的一个相当严肃的面向。我们生活在现代文明之中，这句话不错，但我们也可以换个说法，我们生活在由现代性的发展而产生的种种问题之中。我们常常会感受到这些问题，但我们却很难真正自觉到这些问题。这到底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们有没有可能积极地从中对自己进行解救？泰勒这本书以最为通俗的方式为我们讲解我们每一个人在今天的困境，非常值得读。大凡受过教育又愿意对自己的生活进行思考的人，这都是一本极好的读物。这本书还附有刘擎教授的一篇导读，译者程炼受过很好的西学训练，翻译也相当出色。顺便说一句，三辉这两本新书都和刘擎有重大关系，这本《本真性的伦理》是刘擎做的导读，而上一本《柏拉图的政治理论》不仅是刘擎引介，而且还由刘擎做了详尽的译校，谢谢刘擎！

作者: [德]于尔格斯 译者: 徐静华 出版：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2012

最近的其他新书中有一本注意的人肯定不多，书名叫《德国统一现状》。

在希腊又一次面临破产、欧元再次遭遇危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德国。在冷战结束20年以后，一个统一的、自由的德意志正又一次成为欧洲的主导，只不过，面对这个自由的德国，欧洲和世界已经不会再有80年前的恐惧。按一位朋友的说法，19世纪和20世纪前期在极端民族主义和极权主义下被肢解了的德国梦想，今天，由一个自由、民主的德国和平地实现了。

我所工作的“三辉图书”一直关注德国问题，前几年，我们出过一本扬·米勒的《另一个国度：德国知识分子、两德统一及民族认同》，这本书讲的是两德统一的精神过程和思想争论，最近，则有一本《冰冷的启动：从国民经济视角看德国统一》，讲的是两德统一的经济过程，充满了复杂的道德考虑和经济技巧，另一本将在近期出版的扬·米勒的《宪法爱国主义》则是讲两德统一时的国家认同。但所有这些书讲的都是两德统一那个时刻的政治和经济过程，以及国家精神的构建，然而统一了以后的德国在20年后怎么样了？他们的人民在20年后是怎么想的？这本《德国统一现状》说的就是这个。

作者: [德] 扬-维尔纳·米勒 译者：邓晓菁 出版: 三辉图书|商务印书馆 出版年：2012

这本书的好处在于它不是一本历史书，按作者的说法，这是“一本充满人物历史的回忆”，这些人参加了89年推倒柏林墙的革命，但他们却不得不在统一后的德国重新开始，无论你已经多大年龄，曾经经历了多少事件，统一后的德国，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新的人生”。于是，作者说，“我见过兴高采烈的赢家，垂头丧气的输家，保持警惕的梦想家和顽固不化的怀旧者，也遇到过趾高气扬的获益者和知识渊博的爱国者。”而且，无论在大街上、总理府，还是剧院、精神病院，到处都能遇到这样的人。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偏见的、狭隘的、片面的，然而当各种不同的片面被集合起来以后，将能最终合成自然知识。这就是苏格兰启蒙的知识论了，当然，它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验。

无论怎么说，对于今天统一的德国来说，重要的是在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了！作者在他的序中说了这么一段话：“很久以前……发生了一个奇迹。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相信奇迹，但1989年11月9日在柏林墙上手舞足蹈的人们真实地证明了，地球上不时地还是会有奇迹出现的……当时，所有的德国人一起吃惊地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美妙的、不可思议的事实仍然存在着。”我们，也能期待奇迹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吗？

作者: 托马斯 迈尔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年: 2012

最后再说几本，一是《民主社会主义理论概念》。这本书是编译的，166个词条全部选自德国的《社会主义词典》，而《社会主义词典》的五位主编则全部都是当代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家。几年前，《炎黄春秋》上曾刊登过谢韬老的一篇长文“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激起轩然大波。但中国社会已经久不讨论政治问题，谢韬老的文章最终也没有形成任何有益于实践的讨论。这本《民主社会主义理论概念》，或可在今天，中国又一次面临新的问题和选择的时候提供一些不同的思想资源。这本书的“译序”很有意思，开篇是：“我们，分别来自中共中央编译局、中共中央党校、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现在，将此书交付重庆出版社出版……”，而结尾则是：“……我们在这里向读者郑重推荐这本《民主社会主义理论概念》，推荐战后第一个版本的民主社会主义。因为它明确展示了战后欧洲社会民主党曾经拥有的、在历史上发挥了积极作用的鲜明本质特征。”这段话，也许是指勃兰特、施密特时期连续十四年执政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及其党纲。

作者: [英] 理查德·韦南 译者: 张敏 / 冯韵文 / 臧韵 出版: 海南出版社 出版年：2012

另一本是不错的史书叫《20世纪欧洲社会史》，500多页，大约50万字。20世纪欧洲史有一些不可回避的话题，甚至，史家的史识全赖于他对如下这些问题见识：一战和二战之间资本主义危机、极权主义兴起、二战后的纷纷向左转、冷战、苏联解体和苏东易帜，此书我还没读完，不知道作者对这些问题谈的如何，但作者花了很多篇幅谈苏东易帜则是肯定的。另外，因为是社会史，总有些不同于政治史、思想史的特别的部分，比如一战和二战期间欧洲的“同性恋”问题，书中说，20世纪30年代纳粹德国和布尔什维克苏联都开始严厉对付“同性恋”，德国纳粹政权成立了“反对同性恋和堕胎”的办公室，同性恋被宣布为“反种族罪”，处置了大约五万名男性。苏联则干脆将同性恋宣布为“叛国罪”，直接由政治警察处理。

还有一本新译的普希金文集，用了《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做书名出版。“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是6、70年代我们在乡下插队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首诗，用这首诗做书名或能激起这代人一些久远的回想。记得当时读的是戈宝权的译本，很顺畅，至今能背。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习惯，这首新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怎么读都不顺，我将原来记得的译文抄在这里，各位不妨可以对照着看看：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心，永远憧憬未来，

现在却常是阴沉，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将会变成亲切的怀恋。”

2012.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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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全球化、多元主义和移民政治等挑战，来自欧洲最杰出思想家的出色回答。

宪政爱国主义，旨在提出这样一种理念，即政治忠诚应当被纳入到一套自由民主宪政的规范、价值以及程序当中。

无论宪政主义，还是爱国主义，都不是德国人的发明。然而，作为一个区别于自由民族主义、传统的共和爱国主义以及世界主义的理论，宪政爱国主义在战后的德国得到了最为清晰的阐述。本书追溯了二战之后宪政爱国主义在欧洲尤其是德国发展的脉络，作者认为在民主的普世原则与宪政的特殊规范之间，宪政爱国主义为民主国家公民的政治忠诚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作为一个平等分享空间的政治凝聚体，它认同政治身份归属所存在的种种边界，也意识到政治道德合法的多层次性，同时还面向更为开放的包容、公正和自由。在此种意义上，宪政爱国主义的本质必然具有反思性和批判性。

本书为今日有着多元文化的自由民主国家的公民和公民效忠提供了一种新的理论，也提出了思考政治归属和单一民族国家的民主合法性前提的新途径。虽以欧盟的发展作为研究案例，但其经验教训亦适用于世界其他地区。

成为你自己

用个人主义的本真性追求，对抗现代社会的忧虑

查尔斯·泰勒在本书中探讨了当代文化和社会的重要特点：个人主义、工具理性的统治，以及人们在当代政治生活中的无助感。他指出在这些问题背后有一个真正值得挽救的道德理想——本真性。泰勒认为，在面临当代社会的窘境时，全盘否定这个道德理想和完全沉湎于这个理想的低级实现形式都是错误的，人们并非无能为力。

现代性可以用高贵，也可以用可悲来刻画。只有怀抱本真理想才能给予我们未加歪曲的洞察力，去透视我们需要奋起应付其最伟大的挑战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