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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Katharsis:卡塔西斯,从希腊到中国

2021-04-12

本文来源:2019年《环球》杂志第24期

转自:文学文化研究

埃皮达夫罗斯古剧场

“情感的宣泄、思想的净化、情操的陶冶、精神的升华,这就是戏剧的卡塔西斯功能。”

地中海温暖的阳光透过雅典卫城博物馆玻璃幕墙洒入展厅,一座座古希腊神话人物和建筑雕像栩栩如生,展示着美和力量,诉说着希腊古典艺术的灿烂辉煌。2019年11月12日,习近平主席和夫人彭丽媛在希腊总统帕夫洛普洛斯夫妇陪同下,参观雅典卫城博物馆。为习近平主席担任讲解的,除了卫城博物馆馆长潘德马利斯,还有中国古希腊文化学者罗彤。

罗彤出身古希腊戏剧研究世家,她的祖父罗念生是中国著名古希腊文学学者、翻译家,父亲罗锦鳞是首位正式在中国公演古希腊戏剧的导演。让更多中国人认识古希腊文学、戏剧之美,是罗家祖孙三代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

2500年生生不息

戏剧诞生于古希腊。大约自公元前6世纪始,古希腊人在葡萄酒丰收的时节祭祀酒神狄奥尼索斯,感谢酒神给予人们农业丰收和葡萄酒。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祭祀方式是唱歌跳舞,久而久之便不再满足于此。狄奥尼索斯是一个有故事的神,尤其是悲剧故事,他周游世界,各处都遇到很多不如意。于是,人们在祭祀酒神的时候,便由一个歌队队员来扮演酒神,表演酒神周游世界的故事。戏剧便这样诞生了。

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埃皮达夫罗斯古剧场见证了古希腊戏剧的生生不息。剧场建于公元前4世纪,观众席依山傍树,呈扇形逐级下降,全部由大理石砌成,最下面是一个圆形舞台,可容纳1.4万名观众。剧场于公元552年被一场地震掩埋,沉睡了1300年后,于1881年被发掘。自1954年起,这里每年都会举行夏季艺术节,直至今天。

“入夜,四周是寂静的山峦,远离尘世的嘈杂。灯光永远是昏暗的,让你不自觉地置身于一种历史与自然的神秘仪式之中。演员全不用声嘶力竭,乐队也不用紧吹猛打,剧场良好的拢音效果在今日也堪称一绝。”罗彤说。

罗锦鳞对《环球》杂志记者说:“古希腊戏剧诞生至今已有2500多年,那个时候的作者的作品,2500年来就没有死。古希腊文化是欧洲文化的源头,通过文艺复兴得以传承下来。古希腊文化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它的哲理性,今天的任何一个作品都可以看到古希腊文化的影子,比如哲学和社会学对各种社会现象的揭露、批判以及歌颂。我排了十五六部古希腊戏剧,没有一个演出找不到今天的现实意义。”

今天,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以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所创作的作品仍旧在世界各地的戏剧舞台上绽放光芒,并得到了新的诠释。比如意大利导演卡斯特鲁奇与德国邵宾纳剧院合作的索福克勒斯戏剧《俄狄浦斯》,将雕塑、绘画、摄影、装置等艺术融合成极致的舞台美术,演员表演如完成宗教仪式一般,并且由女演员扮演俄狄浦斯王。又如日本导演铃木忠志将欧里庇得斯的《特洛伊女人》《酒神》与能剧结合,让戏剧张力在“舞台之静、演员之慢”中彰显。中国导演罗锦鳞则用河北梆子演绎改编自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和埃斯库罗斯《七将攻忒拜》的《忒拜城》,将激越豪放又不失温婉动情的唱腔用于庄严、肃穆的古希腊戏剧。

古希腊戏剧在中国

河北梆子戏剧《忒拜城》是2002年罗锦鳞为参加希腊国际戏剧节而作,曾在希腊、哥伦比亚等地巡演,近年来常在北京长安大戏院等剧场上演。据罗锦鳞介绍,该剧兼有中国戏曲和古希腊戏剧的特色,增加了先知预言灾难和作法的序幕,让观众预判剧情走向并把注意力集中在悲剧的发生过程上,符合中国戏曲的叙事方式;同时保留了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增加舞台美感,表达对死者的同情。

由于时代的遥远、民族意识的差别以及人物故事错综复杂等原因,在中国,古希腊戏剧一直鲜有人触碰。罗锦鳞已年逾八旬,几十年来,他排了十几部古希腊剧作,一直在探索将古希腊戏剧与中国文化相融合。

简洁而不失设计感的舞台上,一群身披五颜六色绚烂羽毛、身姿曼妙灵活的“鸟”一会儿“飞来飞去”,一会儿“叽叽喳喳”,一会儿“交头接耳”,将台下观众带入一个五彩缤纷的鸟王国——这是由国家大剧院制作、罗锦鳞和罗彤父女联手导演的古希腊喜剧《鸟》的现场。

《鸟》是古希腊喜剧作家、“喜剧之父”阿里斯托芬的代表作,首演于公元前414年。作品结合古希腊神话以及与鸟有关的传说,以兴建“云中布谷城”(即空中鸟国)的故事,讽刺了当时雅典试图在西西里岛建立理想国的幻想。

2008年“中国希腊文化年”期间,希腊艺术剧院将《鸟》带到中国;10年后的2018年,罗锦鳞、罗彤父女将其排演成中国版本。中国版本的《鸟》将中国的剪纸艺术运用到舞台美术当中,舞台中间两头翘起的装置就像一张飘曳在空中的纸,舞台左侧的剪纸状橄榄树丛又有东方“笔”的意象。

2018年话剧《晚餐》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每天演出开场前,罗锦鳞都会站上舞台做导赏。《晚餐》是希腊当代剧作家卡巴奈利斯的代表作,取材于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奠酒人》和《复仇女神》三部作品,讲述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与妻子和她的情人三人死后的灵魂冰释前嫌,却看着他们的三个子女不堪忍受心灵折磨而走向毁灭的悲剧故事。由于人物众多且名字不容易被记住,而希腊神话传说故事又错综复杂,因此罗锦鳞认为很有必要让观众先了解剧情和人物。

他对《环球》杂志记者说:“我有一个很固执的看法——戏剧是为观众的,没有观众就没有戏剧。你排的戏,如果观众没看懂,那不是你的胜利,而是你的失败。因此我就要想各种办法,在尊重原著的情况下改剧本,或者用一些手法让观众理解。”

走进剧场,卡塔西斯

2300多年前,即戏剧艺术诞生200多年之时,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其戏剧理论著作《诗学》中提及一个概念——卡塔西斯(katharsis),即观众在欣赏完悲剧后,借引其怜悯和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卡塔西斯,也就是说戏剧对于观众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教化意义。

中国学者朱光潜、罗念生等人经过深入研究,并未找到一个十分恰当的词来解释和翻译卡塔西斯。“我父亲主张直接把这个词音译为卡塔西斯。亚里士多德的意思是,观众通过观看戏剧宣泄情感、净化思想、陶冶情操。这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后来我的女儿又为其加了一个含义,即升华。”罗锦鳞对《环球》杂志记者说。

“观众看戏,被戏吸引,悲剧哭了,喜剧笑了,正是情感得到宣泄;看到悲剧英雄的行为,我们向他们学习,看到喜剧中被讽刺的人物的劣迹,我们警示自己,都使思想得到了净化;看戏之后我们还会思考,戏剧会对我们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的情操就得到了陶冶;经过上面几个作用,我们的精神就会升华。情感的宣泄、思想的净化、情操的陶冶、精神的升华,这就是戏剧的卡塔西斯功能。”

罗锦鳞认为,戏剧不仅要让观众看得懂,还要让观众卡塔西斯,“导演开拓经典著作的着力点,在于能否抓住具有卡塔西斯作用的关键点,在于渲染什么、冲淡什么。因此也有人说,导演就是渲染和冲淡的艺术。卡塔西斯应该成为戏剧人的使命,首先我们自己要被戏剧卡塔西斯,然后再以戏剧艺术向观众卡塔西斯。”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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