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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择一事,一事成一生

2021-04-20

何为美好生活?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论语·述而篇》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孔子所说人生四事,即:要立志追求大道,据守内心的品德,行事以仁为规范,娴熟掌握各种技艺。古人所言“艺”,其实包含了当今社会的各行各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能够精益求精而如游鱼入水自得其乐,应是人生最理想的状态了。

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中国好书”奖得主葛亮的新作《瓦猫》。这部小说以三个不同的手艺人故事,写他们因有一技傍身,而在日常生活中求得心灵的自洽;即便在时代的开阖变迁中,他们依然能够守住心底的秩序、执着与信仰。这是生活的艺术。作家葛亮携新书《瓦猫》和评论家邱华栋、舞蹈家王亚彬、漫画家白茶,以各自不同的专业背景,从《瓦猫》中所写的匠人们以技艺为生命的精神出发,探讨人生理想与职业之间的关系。

其中,作家葛亮以小说为志业,往往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文采铺陈以游弋人间;文学评论家邱华栋则以文字为刀为剑,能妙语连珠而有中的之效,使人醍醐灌顶受益良多;舞蹈家王亚彬则用曼妙的身姿,舞出一方形舒意广的美学天地;漫画师白茶以手中一支生花妙笔,给人们带来笑对生活的力量与勇气。他们都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生活的态度,以自己的兴趣爱好为职业,并达到纯粹而美好的“乐吾生,游于艺”的人生境界。

文字是舞蹈的倒影

王亚彬六岁开始学习舞蹈,直到进入北京舞蹈学院成为一名专业舞者,至今已三十余年。在她阅读《瓦猫》的过程中,常常同匠人选择倾注毕生心血于作品之中,并能以技艺为生命的人生状态感同身受。她说“创作的过程就像我们在舞蹈的排练场进行动作、人物塑造的打磨,异曲同工。葛亮的文字可以唤醒每个读者的想象力。从阅读的角度来讲,一点都不沉重。”

舞蹈是一种技艺,亦是一种创作。与文字相比,舞蹈是不同的语言。“我能想象到葛亮写小说的时候可能和我们在排练场进行编舞的过程非常像,只不过他是用文字,而我们是肢体语言,我们要从一个动作发展成一个小短剧,再从短剧发展成一个段落,要考虑作品整个的结构——和他写小说的过程挺像的。他倾注自己的心血和才华写出这样的文字,我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以肢体语言来呈现。”舞者之所以成其为舞者,乃在于舞蹈的创作能够通过肢体的表达,最终向观众传达美的精神与思想。

王亚彬《青衣》

葛亮则从艺术家或创作者所需要的特质谈起。“我觉得作为艺术家,或者作为一个匠人,这是人生必备的功课,越好的艺术家,对事业越执着的人,内心一定要有面对自我的功夫。我采访过一些匠人,他们有点讷于言,而一旦进入他们的专业,他们会突然变得精神勃发。一个人如果专注一件事,他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灵魂深处是非常自洽的,这个时候,他们和世俗之间、和外界之间建造了一道壁垒。亚彬有这样的特质,这是特别好的特质,匠人也是一样,你必须专注,才能沉潜在自己所做的事情里。”

“一生择一事,一事成一生,这是一个辩证的关系。我们在时代里,面临时代和社会格局的急剧变化,甚至文化生态也会随着社会环境发生大的改变,人就容易犹疑。这个时候,沉潜特别重要。亚彬曾经说过,一个人必须要面对灵魂深处的孤独。但是对匠人或者对艺术家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你不得不沉潜,你不得不去排遣,甚至于规避、屏蔽掉一些外界对你的干扰,这时候往往会有新的思考出现。”

但沉潜和专注,也可能意味着孤独。对于自己职业生涯中的孤独时刻,王亚彬更愿意理解其为一种“忘我”的精神:“任何职业必定是艰辛的,但任何职业都要有飞蛾扑火的热情、激情和忘我的精神,他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成就自己的梦想和追求。”

作家葛亮

小说人物是我们情感生活的投射

此次漫画家白茶特邀为葛亮的新书画了《瓦猫安宅,吾皇护主,天下太平》主题画,白茶也来到活动现场,同读者们分享了自己创作这幅画的构思。白茶说:“吾皇一直在保护它自己的主人,瓦猫也是看家护院的存在。”他们身上共同的“守护”精神,能够温暖很多人。

作为大众知名畅销的漫画家,白茶创作的“吾皇”系列漫画中,可以看到每个现代人的喜怒哀乐,他可能面临的生活困境,他周遭的人际,甚至于非常微妙的小心思,它其实是一系列我们现实生活的投射。而在葛亮最新小说中,“瓦猫”作为来自西南地区镇宅辟邪的神兽,庄严而日常,“所以它也是有烟火气的。它的意义在于庇佑众生的同时,将自己也嵌入了历史,成为历史自在的观照者。能庇佑与观照匠人,甚至观照时代,观照发生在西南联大的这些故事。”

葛亮谈到:“一个艺术家的作品会随着他个人的经历和阅历而丰厚,这种密码会形成链条前后呼应。瓦猫在这个作品里也是一个贯穿式的角色,它是一尊神兽,吾皇则更加日常亲切。”

谈及创作中不可避免的孤独感,白茶则有自己的理解,一旦进入创作之中,“那是一个绝对很丰富的世界”。葛亮非常赞赏这种创作姿态,他认为,作家内心世界的丰盈,他所深怀的悲悯,能够辐射、蕴藉孤独的人群,“这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观照和呈现世界,以达到和读者之间的共情。”

因此,葛亮和白茶都更愿意采用有温度的创作方式。“像祖父和友朋之间通过写信交流情感一样,老人的离去并不意味着那个时代被他带走了。我会尝试重新拿起笔,因为它是唤醒我们内心文化记忆的过程。”但葛亮并非排斥机器及工业的社会,“它更像是我的手延伸出的部分,是我的身体一部分。”

漫画家白茶

《瓦猫》是一部小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小说

作家邱华栋既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文学评论家,近期刚刚推出自己的新作《十侠》。葛亮视其为兄长,在刚步入文学的世界时,就很幸运地得到了当时还是《青年文学》主编邱华栋的鼓励。这次新书出版,面对邱华栋,葛亮心中怀着一丝忐忑,“仿佛接受行家和兄长的检验。”

邱华栋直言收到葛亮的《瓦猫》时爱不释手,“葛亮能够通过写作超越自己”。在他看来,《瓦猫》是一部小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小说。惊喜于《瓦猫》一书的结构,“如橘子瓣型的长篇小说,三四瓣组合在一起呈现了一种贯穿始终的精神气。三篇小说中镜像的互文关系,非常讲究,富于南方气质。”

他还认为,葛亮的小说背后是一种知识谱系,具有相当丰富的文化含量。如《飞发》篇以“大贴士”的形式,在行文之中为读者介绍了许多相关行业的暗语知识,既是对小说的补充、注解,也是一种天然的旁白,读来十分有趣。

这种知识性,在《瓦猫》篇中则表现为小说的历史记忆。说到《瓦猫》篇中出现的闻一多形象,邱华栋十分激动。因其在武汉大学读书时,多次获得“闻一多文学奖”而对这段历史饱含深情。但《瓦猫》并不止步于历史记忆的书写,德钦弦子的日记摘录穿插其中,将世纪之交的生活与西南联大历史做出一种呼应,使现实与历史极好地融入“瓦猫”这一小说象征物中。“葛亮能够把他个人的生命经验和历史的生命经验融合起来。”

闻一多

“葛亮的这三个中篇小说,我们当然可以说他是写手艺人,但是我们一旦进入他创造的文学世界,会发现它是一种文化小说,这是现在杰出小说家应该走的一条路,而且是并不好走的一条路。”

为达到邱华栋所言的小说效果,葛亮在写作之前往往要做许多准备。为写《瓦猫》,他在云南各处实地考察、访谈匠人,走遍了西南联大在各地遗留的痕迹,以求能与闻一多那一代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光辉身影的前辈们神魂相交。小说构思了很长时间,真正落笔却十分不易。直到他无意之中寻到龙泉古镇,这里既是瓦猫匠人的聚集地,又是当时联大任教的文化大家的暂居之所,至今仍留有许多旧址。当一众标明史册,曾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名字,与传承技艺、坚守信念,至纯至善却一生无闻的匠人,在同一边陲古镇相遇,那种于特殊的战争年代,却又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浪漫氛围,极大地感染了葛亮,以至于他到现在仍觉得,与龙泉古镇的相遇,“是一种机缘,也是一件幸事。不单是内心悸动的交集,更是共同理想之间的神魂交会。”

作家、文学评论家邱华栋

“瓦猫早在三百年前的云南一带就已经出现了,我们留下来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所谓历史遗存的意义,其实它们是来对抗遗忘的。”如今云南地区的瓦猫已经不具当时的规模,但瓦猫身上记载的历史,凝结的文化记忆与内涵,并不会就此消失。

“人之所以造物,是对过往时间的体认。”——穿过重重历史,至今仍然活跃在云南地区的瓦猫,是身带着真实的历史细节来到我们面前的。在这一重意义上,物与人的关系,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隔膜,技艺及所造之物从故旧中来,人与物的关系变成人与历史的关系,物的存在意义也成为一段历史的代言人。因旧物的存在而生发的怀旧情绪,所指向的其实是某种共同的民族记忆与民族文化体认。回到《瓦猫》的主题,即‘它是庇佑匠人的神兽,它看得茫茫见过去,并守着无尽的未来。’”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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