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大笑出门去,大唐的那些“狂人”们
大唐王朝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灿烂辉煌的时期之一,在历史的长河中,千年时光转瞬即过,但大唐的荣光至今犹照耀着我们。大唐近三百年的历史,不仅充斥着铁血与浪漫,亦是一个皇权至上与独立人格并存、诗意精神与狂放气质交融的时代。今时今日,在唐诗的诵读声中,在史书的记载中,我们依旧能够领略到那种骨子里热血上涌的激情与感动。
【01】
无数次梦回大唐,李白无疑是最令笔者魂牵梦萦的一种伟大的存在。若说李白的诗如一道响彻寰宇的盛唐气象的巨音,令千古为之振奋,那么,李白的狂放不羁则令千古为之侧目。所谓人如其诗,诗如其人,李白之狂,狂得豪迈,狂得坦荡,狂得可爱,亦狂得令人神伤。李白本是一位文武兼备的不世之才,自少时起便有着很强的功名事业心,他曾形容自己“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再加上他率真、奔放的诗人气质,以及“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故逐渐在内心膨胀直至演变为一种天下舍我其谁之气势。所以后来,当他抒发“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失意时,读者亦有黯然神伤之感。
李白之狂,亦是出于一种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之独立人格与尊严的坚守和捍卫。作为“谪仙人”,他有着“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海”的天人才华。即便在人间至尊李隆基面前,他也依然不改狂士本色,不但“天子呼来不上船”,敢于视皇室权威于无物,且喝醉之后,还演绎了一段“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之精彩经历,可谓尽显其狂傲之态。
杜审言,是唐代“近代诗”奠基人之一,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但杜审言这个人,一向自负才华比天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狂得招人恨。据史书记载,苏味道任天官侍郎,杜审言前来考试判文,出去就对人说:“苏味道必死无疑。”闻者皆大惊,纷纷追问其故。老杜却一副高人的口气:“他见到我写的判文,自然要羞愧而死。”此回答简直让人无语,颇有些冷笑话之意味,但老杜绝不认为自己在搞笑,他是很认真的。他狂得总是让人们刷新对他的认识,譬如,在他的眼里,他的文章好到连屈原、宋玉也只能屈居其下;而书法更是强到一代书圣王羲之也要拜其为师的程度。以其原话足可为证:“吾之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新唐书》)看看,俨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千古大家在他面前亦是不值一提。
人家都说年少轻狂,可这老杜却是将“狂劲”一直发扬至老,至死无悔。《新唐书》中是如此记载:审言病甚,宋之问、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云。意为我活着一直压制着你们,现在我要死了,你们肯定开心了,我只恨没有接替我的人。都快咽气了,还要“嚣张”一把。
【02】
也许杜审言这“天下第一”的执念,还真的挺强,到了他孙子那一代,老杜家还真是出了一位旷世奇才——杜甫。杜甫在诗坛的影响力,即便在“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李白面前,也是毫不逊色的。若说唐诗冠绝古今,而李杜则冠绝大唐,故韩愈才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古人若是有一个评奖委员会的话,那么,这两人一定是并列诗坛第一、诗坛巅峰上的唯二人物。可以想象,倘杜审言地下有知的话,又不知该狂得如何手舞足蹈了。不过,作为他的老友,苏味道亦必然不堪其扰。于是在老苏的第十代子孙中,也出了一位千古风流人物——“词坛一哥”苏轼。
杜甫因心系苍生,其作品多反映民生疾苦和政治动乱,表现了崇高的儒家仁爱精神和强烈的忧患意识,因而被誉为“诗史”。他的诗沉郁顿挫,令人读之心情沉重,所以在后世之人的心目中,这位杜先生应该是一位整天愁眉苦脸、极其严肃的人。事实则不然,不管从基因学来讲,还是从他交往的朋友来看,作为杜审言的孙子以及狂仙李白的好友,杜甫的性格肯定不会太“低调”。他的诗“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与其说他对文章要求极高,不如说他其实自视甚高,骨子里亦是狂得很。譬如他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可以感受到他祖父老杜那“天下第一”的狂劲儿了,真是一脉相传。也因此,他在长安期间,不但与李白“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且一道“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
接下来登场的员半千先生,称得上是一位牛人了,他是唐高宗朝代的武举第一人,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武状元。半千,一看这个名字,是不是就觉得不同寻常呢?事实上,这位本名叫余庆的员先生,之所以改名半千,乃是缘于他老师王义方学士的一句评语:“五百年生一贤者,你当之无愧。”能将别人的恭维之语用来命名的,在唐一代的狂人中,员半千也算是狂得比较“生猛”的一位了。
他在给高宗皇帝的《陈情表》中,中间一段话简直狂得不可一世:“请陛下召天下才子三五千人,与臣同试诗、策、判、笺、表、论,勒字数,定一人在臣先者,陛下斩臣头,粉臣骨,悬於都市,以谢天下才子。望陛下收臣才,与臣官……如弃臣微见,即烧诗书,焚笔砚,独坐幽岩,看陛下召得何人?举得何士?”这是多大的自信啊。先是极力地夸自己的才学是何等之高,自夸到后面,居然还“威胁”起皇帝了,若不用他,居然就要烧书焚笔、隐居深山了,并且还不忘奚落皇帝一通,我这样的大才你不用,看你还能用什么样的人!然而,让人感佩的是,就是这样的“狂人”,在大唐也算修得“正果”了,他一生居于高位,直至积功进爵平原郡公。
【03】
至于王泠然和任华,这两位则是狂得比较“奇葩”,连有求于人时也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王泠然在他及第的当年,就给一位名叫高昌宇的御史上书,他明明一心想得到高御史的帮助与提携,但他偏偏又不肯拿出求人的态度,而是口气自大得很。譬如,他先说“往者虽蒙公不送,今日亦自致青云”,其意在责怪高御史往日没有多照顾他,而他今日考中进士完全是靠自己,言外之意即是,现在他愿意给予机会,你若是识相的话,就抓住这个机会吧。然后,他就提出具体要求:“望御史今年为仆索一妇,明年为留心一官”,意为今年给我一位佳人为妻,明年为我谋求一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说完这话,似乎怕人家不放在心上,又追加了几句:“傥也贵人多忘,国士难期,使仆一朝出其不意,与君并肩台阁,侧眼相视,公始悔而谢仆,仆安能有色於君乎?”本来是求助于人的,最后居然还“威胁”上了。
另外一位狂人任华,应算是李白、杜甫和怀素的铁杆粉丝,其仅存世的三篇作品,都是称颂此三人的。他的才华跟这三位绝世高手无法相提并论,但其身上的那股狂劲儿可是不逞多让的。他在《上严大夫笺》中先说了这样一段话:“非求荣,非求利,非求名,非求媚,”摆足了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紧接着他又说,“是将观府仰,察浅深。何也?公若带骄贵之色,移夙昔之眷,自谓威足凌物,不能礼接於人,则公之浅深,於是见矣。”意为我之所以找您,是为了检验您的深浅,看你是否有礼贤下士的雅量。反倒是一副施恩的口气,跟王泠然一样,求人求成这样,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狂,在唐朝是受时人推崇的,且唐人之狂,总体来说,不同于其他时代的那种佯狂,而是出于彰显独立人格与个性自由的一种狂放姿态。再加上狂士多为惊才绝艳之辈,可谓狂得相当有底气,故在社会中亦形成了一种名士效应。像诗人贺知章亦自号“四明狂客”,而狂草大家张旭、怀素二人也皆是狂名远播。大唐的历代君主们对此也多是采取了包容与尊重的态度。由此可见,处于一家一姓之天下的时代,帝王的胸襟对王朝的影响是不可思议的,端看大唐我们就足以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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