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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小说阅读还要轻松的文学评论,杰夫·戴尔称之为“懒散哲学”

2021-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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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戴尔与评论集《人类状况百科全书》中文版封面

世界上有这么一类作家,他们会写作某一类无法被定义的书,这类书将思绪的触须伸向生活的方方面面,随手撷取一些素材糅进日常写作,饱含着令其愉悦与痛苦的个人体验,随处散落着思想稍纵即逝的火花。

《人类状况百科全书》就是这样一本书,它收录了英国作家杰夫·戴尔二十余年的评论和随笔,包含了五个部分:影像评论、文学评论、音乐评论、其他评论,以及个人感悟。这部带有私人日记属性的非虚构文集堪称对人类文化的全方位观察。原书获得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并被《纽约时报》评为年度十大非虚构图书之一。

《每日电讯报》曾认为杰夫·戴尔“很可能是当今最好的英国作家”。他的写作涉足文学、摄影、电影、音乐等多个艺术领域,获得过毛姆文学奖、E.M.福斯特奖,作品已被翻译成24种语言。杰夫·戴尔用他创意非凡的浪漫小说以及精彩的、无法归类的非虚构作品,赢得了大西洋两岸热情粉丝的倾心。同时,他还写出了一些最机智、最精辟的评论,涉及的主题令人吃惊——音乐、文学、摄影和旅游新闻——在戴尔的笔下,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自我报道。

1986年,杰夫·戴尔和朋友在伦敦一处公寓的楼顶

在《人类状况百科全书》中,他在阿尔及利亚追寻加缪的影子,回忆八十年代布里斯顿的救济金生活;他反思爵士乐的地位,也反思高级时装和当代艺术。无论他写的是什么,他的回答始终会令读者惊讶。对他来说,批评家的反思工作和小说家对生活经验的承诺之间没有任何分歧:它们是相互启发的方式,以锐化我们的认知。他的作品既能框定我们的世界又能将其无限扩大。

作为当代文坛最具洞察力的作家之一,杰夫·戴尔从来不曾拘泥于单一的写作形式。《纽约时报》曾评价杰夫·戴尔的非小说作品读起来像“高功能的懒汉写出来的”。熟悉杰夫·戴尔的读者想必早已了解,他写作的独特性在于无法被归类。在写作《然而,很美》时,杰夫·戴尔评价自己为“文学和学术上的不速之客”,他的《白沙:来自外部世界的经历》和《懒人瑜伽》也都是这样的作品,它们被打上“游记散文”的标签,却仍不属于任何一种已被划定的阅读分区。《人类状况百科全书》亦是如此,你可以信手翻开书中的任意章节,只管闲散地阅读,成为与杰夫·戴尔合谋的“懒汉读者”。

年轻时的杰夫·戴尔在写作中

《人类状况百科全书》的最后一部分即第五部分,是带有浓烈的私人属性的个人回忆,像是一场场采访者缺席的对谈。

在《读者的障碍》一文中,杰夫·戴尔提到一种“和平号综合征”,指的是把书带去旅行却不曾阅读的一种现象,源自于和平号飞船宇航员说自己带到空间站的书一页都没看,有空就凝视窗外。杰夫·戴尔自己也曾如此,他调侃相比写作障碍来说,自己反而遭遇了读者障碍。

这几乎是所有读者的共同体验。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能够从书中看到杰夫·戴尔罗列的一长串名字:D.H.劳伦斯、F.S.菲茨杰拉德、海明威、约翰·契弗、唐·德里罗、塞巴尔德、苏珊·桑塔格、伊恩·麦克尤恩……以这些名字开启的篇章中又牵引出更多的名字,仿佛杰夫·戴尔本人为他的读者开具了一张长长的书单。阅读《人类状况百科全书》的过程就像在开启未知的宝箱,倘若你不知道文中的某个人物、某件艺术品,杰夫·戴尔会用他机敏风趣的谈论激起你探索的欲望;倘若他谈论的是你耳熟能详的事物,你会被他唤起重读的乐趣,仿佛他正在与你攀谈,以读者、朋友、陌生人或者更多的身份。

杰夫·戴尔在书中平静地讲述着不同时期的个人体验,间或夹杂着对过往经历的评述,他谈到儿时的模型玩具收藏、对漫威漫画的情结,回忆作为独生子的成长历程,以及与自己的阅读写作生活有关的经历,这些诚恳的文字令读者倍感亲切。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位作家平凡的一面,在生活中写作,在阅读中生活,有效地浪费属于自己的时间。这是属于杰夫·戴尔的懒散哲学:“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浪费自己的时间。是啊,我浪费了很多时间,但至少不是为别人浪费时间。从这点来讲,我才没有浪费时间呢。”

D.H.劳伦斯

文 / 杰夫·戴尔

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的伟大作品以更紧密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部分原因在于,由于标准被不断提炼,将保留下来的伟大作品分离开来的劣质材料在数量上大大减少了。更普遍地说,我们回顾21世纪的边缘,从1895年哈代出版了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到 1913 年劳伦斯出版他的第三本书,这之间的十八年内的变化似乎微不足道。乔伊斯和劳伦斯是最全面、最有力地将英国小说带入 20 世纪的两位作家。但现在看来,《儿子与情人》似乎是从《无名的裘德》结束的地方开始的;不管从字面上或比喻的角度来看,它似乎都从 19 世纪出发,一直来到20世纪。

劳伦斯开始写小说的初稿是在 1910 年夏末,那会儿他为作品命名 《保尔·莫雷尔》;后来的版本仍然保持这一标题,但威廉·海因曼出版社在1912年7月拒绝出版这部作品。在那之前,劳伦斯和弗里达·威克利 一起私奔到了德国,而实际上,他俩在3月份才第一次见面。再后来,劳伦斯在达克沃思接受了爱德华·加内特的编辑建议,也欣然接受了弗里达对自己的巨大影响,在意大利的加尔达湖重写了这部小说。当他在11月份把文稿寄回给加内特时,作品已被更名为《儿子与情人》,而且作者相信自己的作品是一部“伟大的悲剧……伟大的著作……伟大的小说”。为了写这本书,劳伦斯深度融入了自己的背景,这一点他在前两部小说《白孔雀》 和《入侵者》 中都没有尝试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后来称之为“我心中的故土”的地方,也就是诺丁汉和矿业区,更容易唤起他的创作灵感。引用弗里达不太夸张的评论,《儿子与情人》 的写作也让劳伦斯不得不“面对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特别是他对母亲的强烈依恋(他自己坦然承认,那是“我美好的初恋”)。1910 年 12月,劳伦斯的母亲死于癌症,他开始意识到这种关系“相当可怕”,使得他“在某些方面不太正常”。他对母亲强烈的爱与对父亲固执的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劳伦斯认为,父亲“天生就令人讨厌”。当弗里达在1912年9月读到初稿《保尔·莫雷尔》时,她觉得“劳伦斯完全不明白这一点……他真的比任何人都更爱他的母亲,这种感情甚至超过了他对生命中其他女人的感情,这是真正的爱,类似于俄狄浦斯情结”。

《儿子与情人》中文版不同版本封面

在小说的最后版本中,劳伦斯更加突出了这一主题,他有效地利用了必须模糊和暧昧的语言描写性爱,这是他(或任何其他作家) 当时进行创作时的必然选择。小说中用来描述保尔与米里亚姆和克拉拉之间性关系的词语,同样可以用来描绘他对母亲的激情、关怀以及含蓄但近乎乱伦的爱恋,这两种情感几乎很难区别开来。如果语言上不受约束的作家在后查泰莱时代再也无法利用这些重叠词语的微妙和曲折变化,这在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因于劳伦斯的遗产(这似乎有些讽刺意味)。

1913年5月,作品出版后不久,评论家就开始关注恋母情结这一主题。当时弗洛伊德学说的支持者也试图从作品“完全真实的情感”中挖掘出“半个谎言”,劳伦斯对这一现象感到非常厌倦。

当劳伦斯收到第一本《儿子与情人》的完整版时,他就宣称自己“再也不会用那种风格写作了,这是我青春时期的结束”。这一点非常果断,也确实如此。为了完成这篇引言,我开始重读《儿子与情人》。在这之前,我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读这篇小说了。记忆中,这部作品与《虹》《恋爱中的女人》 两部小说有着鲜明的区别。事实上,我脑子里有很多关于散文的印象——它的词语、意象和节奏——这些都与他后来的作品有关。我甚至错误地记得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儿子与情人》这部小说。在短短几页的篇幅里,我们就知道了“(沃尔特·莫雷尔的)生命中美感的火焰有着朦胧的、金色的柔软”;接着我们又了解到,他 “否认了上帝与他同在”。整个描述中有很多谈论人物灵魂的表达,如“燃烧着的”“强烈的恳求”,或者其他类似的词语。当保尔·莫雷尔生病的时候,他“在可怕而病态的溶解感觉里被抛入意识中”。溶解这个词 [如同在“溶解之河”中出现一样] 将会成为劳伦斯成熟写作风格的主要部分,就像其他措辞漂亮的比喻一样,如“宝石般的火焰”“黑暗的腰线”等。劳伦斯的这一风格一直持续在他后来的作品中。在我看来,继《儿子与情人》之后,劳伦斯最好的写作并未体现在他的大部头作品中,尽管他依靠这些小说确立了自己在文学万神殿中的地位;相反,那些按传统文学体裁的划分标准来看不够分量的作品,如中篇小说、旅行书籍、散文,尤其是私人信件,倒是充分体现了作家的才华。劳伦斯从来没有停止过作为一个作家的努力,但正如雷蒙·威廉斯所指出的那样,“他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一些东西——他也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并力图努力恢复——这些丢失的东西可能与他已经获得的东西一样重要”。

D.H.劳伦斯

保尔·莫雷尔是一位艺术家,他善于“通过他认识的所有人,通过大量记忆”进行创作,这实质上准确地反映了劳伦斯塑造这位人物的工作方法,表明了小说在多大程度上真实地反映了他自己的生活。这部小说具有强烈的自传性质,因此读者阅读时应该特别留心,否则会把它当作人物自传来阅读,但事实上,保尔所处的环境的确和劳伦斯自己的经历几乎完全一样。正如他在后来的一首讽刺诗中所表达的那样,劳伦斯的父亲“是一个工人/他是一个矿工”,他母亲也许拥有“高贵的灵魂/……天生就应该在该死的资产阶级中/扮演一个优越的角色”,但实际生活中,他父母都属于工人阶级。更确切地说(但在讨论英语社会等级的时候,很难做到特别精确),或者引用传记作者约翰·沃思恩 的描述,他们属于“经济地位不断提高的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且劳伦斯的母亲通过自己一生的奋斗以确保她的孩子能够超越这一社会阶层。

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劳伦斯的父亲从七岁起就一直在矿井里工作。他一直受到其他家庭成员的排斥, “父亲一进来,一切都停止了,家里的和谐而顺利运转的一切都被他毁灭”。所有的孩子都站在母亲的一边,没有比劳伦斯的态度更明显的了。即使作者表现出了明确的情感倾向,但考虑到所有对父亲不利的因素,沃尔特·莫雷尔作为一个悲剧人物,仍然会获得读者相当的同情。在读者看来,不管沃尔特·莫雷尔是一个年轻人,是一个敢于向未婚妻求爱(尽管这个女孩“继承了清教徒世代延续下来的崇高道德观”)的耀眼的舞者,还是一个“因为常年工作而双手粗糙”的老矿工,都能引起他们的情感共鸣。当保罗卖出他的第一张画作时,莫雷尔想起了死去的儿子威廉;但他的妻子假装“看不见他正用手背擦拭眼睛,也看不见他黑色面颊上煤尘留下的污渍”。

1922 年在锡兰,劳伦斯告诉朋友阿查·布鲁斯特,他“在 《儿子与情人》 这部作品中,没有对父亲做出公正的评价,很想重写一遍”。弗里达也有类似的回忆,她记得劳伦斯亲自说:“我现在要写另一个版本的《儿子与情人》;我母亲错了,虽然我认为她是绝对正确的。”这两个传闻的证词因为下面的第三条叙述得到进一步证实,劳伦斯自己还清楚记得母亲让所有孩子排队,等待喝醉了的父亲回家的情景:“她会转向那些哭哭啼啼的孩子们,问他们是否对这样的父亲感到厌恶,而父亲会看着一排受惊的孩子们说:‘没关系,我的小鸭子们,你们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梅勒

劳伦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拥有一个“美丽女人的灵魂”。

如果诺曼·梅勒说的没错,即劳伦斯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拥有一个“美丽女人的灵魂”,那么这很容易追溯到他母亲对他个性的影响;他以近乎宗教性的狂热来表达应该如何生活的个人看法,这一点同样显示了母亲如何帮助他塑造了人生观。但如果劳伦斯是一个伟大的作家,那是因为他从母亲那儿获得的女性特质被另外一些特点所平衡,而这些品质中有一部分是从被拒绝的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劳伦斯对于天生的智慧,对于本能生活的重要性,有着详细的阐述和明确的信念,这也非常接近他后来逐渐发现的矿工之间存在的“非常成熟”的“身 体、本能和直觉的接触”。他坦言,“我的大部分生活属于矿工阶层”。

劳伦斯的姐姐艾米丽对他们的父亲有许多美好回忆——“他认识那些鸟和动物,还有其他事物”——这不仅让许多人回忆起艾米丽和她有名的兄弟一起散步的情景,还暗示了人类对自然世界的反应,即“人与世界万物的联想”。正如弗里达所说,“虽然只是他和一个动物、一棵树、一片云或者任何其他东西之间的一次会面”,但这让他的作品充满活力。

托马斯·哈代与其代表作之一《无名的裘德》中文版封面

当劳伦斯向加内特夸口说 《儿子与情人》 是“英国成千上万年轻人的悲剧”时,他脑海中呈现的主要是故事中纠缠不清的母子关系。我个人认为,小说内容中符合成千上万年轻男女的经历的那一部分,主要是保罗在工人阶级中如何成长并努力脱离这一阶层的问题。在这方面,这本书无疑为讲述“奖学金男孩”的故事提供了一个经验模板,但后来的裘德乃是注定的实践先驱。这是20世纪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很多作家都以不同的方式记录了这段经历:如阿尔贝·加缪在临死前正在写的小说《第一个人》;约翰·奥斯本,他早期愤怒的生命力直接源于劳伦斯;雷蒙·威廉斯的小说 《边境之国》 中也非常明显地体现了这一主题,包括他的许多批评文章和文论也是如此。此外还有托尼·哈里森,其最动人的作品是《V》和 《修辞学院》 等十四行诗。他在母亲去世后写下的一首诗《书夹》记录了他和父亲对坐在火堆旁的故事,“我满腹学问,但你靠可怜的工资度日”,“母亲常说,你们两个就像书夹”。当他们闷闷不乐地在沉默中静坐时,没有任何东西——甚至包括他们共同的悲伤——能够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将两人分隔开来的,不是三十年的岁月,而是书籍、书籍、书籍。”在界定这种差距的束缚力方面,没有一本书比《儿子与情人》能起到更重要的作用。正如雷蒙·威廉斯指出的那样,这部小说实质上开创了一种小说的子流派,即“以主人公离开工人阶级、摆脱这一阶层的环境作为预制模型”而设计故事。尽管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奖学金男孩”的成长道路已经非常普遍,选择路径也更加复杂多样,但沿着这条道路一直前行,仍然会是一次深刻的迷失之旅。当我14或 15 岁的时候,文法学校的一位叫鲍勃·比尔 的老师对我另眼相看,给予我特别鼓励,结果让我爱上了文学。这也导致我决定去牛津大学(相当于哈代小说《无名的裘德》中的基督寺城)学习英语文学,最后成为了一名作家。《儿子与情人》不仅仅是这段旅程早期的向导,还放大了阅读小说的过程,让我觉得可以模仿这部作品进行创作。如果我不得不选择一本书来代表文学对我的意义、对我人生的影响,那本书必定是 《儿子与情人》。

和小说中的莫雷夫人一样,我的父母也希望我通过大学教育,成为安稳无忧并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的一部分,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是劳伦斯的作品,《儿子与情人》的结尾部分非常精彩:保罗走向“热闹而光亮的小镇”,就像乔伊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中的人物斯蒂芬,他泰然自若地选择追求艺术的命运。帕蒂·史密斯回忆说,促使她想成为艺术家的不是作家的著作,而是她“爱上了作家的生活方式”;对史密斯来说,兰波是作家生活方式的最高体现。但是对于来自英国的工人阶级男孩——至少对于我这个工人阶层的男孩,一个热爱作家书籍的人来说——劳伦斯是我乐意效仿的一个伟大的榜样,因为他和我来自同一阶层,因为他离开英国,不断旅行,依靠写作谋生的经历,使得写作成为充实生活的手段,也几乎成为了积极生活的同义词。简而言之,劳伦斯的经历证明了人生就是一次冒险。

对威廉斯来说,“工人阶级男孩劳伦斯的悲剧在于他没有活着回家”。事实上,这是他胜利的一部分。当劳伦斯试图通过一系列的冲击和批判逐渐实现自己的“内在命运”时,他慢慢觉得自己不再“属于任何特定的阶层”。经过多年的流浪,他一方面感觉处处都很陌生,另一方面也开始意识到“到处都是……家园”。1910年,当他开始写《保尔·莫雷尔》时,所有这些想法都已经成型,为将来做好了储备。《儿子与情人》明确地指明了前进的道路。直到今天,它仍然是一盏明灯。

(《人类状况百科全书(上下册)》[英]杰夫·戴尔/著,王和玉/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1年6月版)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历史资料、出版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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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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