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早期畜兽画

唐代前期流行绘画中，以动物作为表现题材，除了前面所叙花鸟画科中的禽鸟、蜂蝉之类外，还有出现一些其他种类，包括了马、牛、虎、骆驼、鹿等四足动物。这些动物都是人类豢养或存在生活周遭的牲畜兽类，而被拿来作为绘画的情形日见增加，逐渐发展形成花鸟画外另项门科。事实上，这些动物作为题材入画，同样都非唐代才开始兴起，早在其前许久就已流行。根据现有存世出土实物发现，包含马、虎、牛、羊、鹿、豕等动物，用来作为装饰图样或立体造型形象，已经出现于商周铜器、玉器中，有的甚至颇具写实性，如前章叙述唐前绘画发展情形中，提过的西周青铜盠驹尊，小马的形象栩栩如生。

东汉 辎车 画像砖 四川彭县出土 四川博物馆藏

东汉 骆驼 画像砖 四川新都出土 四川博物馆藏

西晋 牧马、牛耕图 画像砖 甘肃嘉峪关市13号墓出土

其后的汉代各类制作绘画中，使用动物为题材的更多，无论绘制手法精粗，都能表现得形象十分生动，例如四川彭县出土画像砖上的辎车、新都出土画像砖上的骆驼，甘肃嘉峪关市13号墓出土的画像砖牧马、牛耕图。显示在中国祖先从事艺术创作发展的历史中，基于共同生活在同一环境的特殊原因，这些动物很早就成为工艺家撷取作为装饰图样的素材。其后，绘画逐渐发展演进变成审美主导，原有这些素材更是不断地运用在创作中，并且范畴继续扩张与表现能力不断增强，同时出现以绘画这类题材成名的画家。根据画史记载，唐代以前历代绘画这类动物著名的画家，为数不少：如画过牛的，有汉代的陈敞、刘白、龚宽等人；画过虎的，有南朝宋的顾景秀、齐的陶景真；画过鹿的，有南朝梁的元帝（萧绎）；画过马的，人数更多，画史著名的有南朝宋的史粲、史敬文、尹长生，齐的释惠觉、遽道愍、范怀珍、王殿、毛惠远，北齐的曹仲达等人，可见畜兽画在中国绘画史中是项发展历史长远的科目。以至今日考古发掘出土的历代文物，其中发现有关畜兽的图像相当多，汉代石刻、画像砖上除了出现最多的马、牛，还有犬、鹿、骆驼、兔、狐狸、蟾蜍等。

东汉 螭虎像 画像砖 石棺

四川芦山地方出土 四川博物馆藏

西晋 牵驼图 画像砖 甘肃嘉峪关市6号墓出土

南北朝北齐 牛与神兽 墓室壁画

山西太原王郭村娄叡墓出土 山西博物院藏

隋代 牛车出行 墓室壁画

山东嘉祥县英山徐敏行夫妇墓出土 山东省博物馆藏

其他较具代表的绘画或其他制作，尚有：甘肃武威韩佐乡西汉墓室壁画《开明兽与不死树》中的老虎，形象已具威仪；山东留村出土东汉石刻《马车图》中的马，能够运用精准的线条刻画出雄骏生动的马匹；四川芦山出土东汉王晖石棺上的浮雕螭虎像，具有慑人的气势；前述河南偃师出土墓室壁画《君车出行图》，图中马画得健壮而生动；甘肃嘉峪关地方出土西晋画像砖上的骆驼，形象简洁而逼真；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出土于河南邓县地方的南朝牛车画像砖上的牛，以及山西太原地方出土南北朝北齐娄叡墓壁的牛和神兽，不论浮雕或绘画，都能准确掌握牛的形象，而且透过有力的刀刻或笔线，将牛表现得壮硕雄健，形态栩栩如生；还有山东嘉祥县英山出土隋代徐敏行夫妇墓壁画牛车出行中的牛，画虽简略却能掌握牛的神态。以上这些画迹，看来不同时代表现形象稚拙成熟程度不一，画法精粗有别，都是出于一般民间画工所绘，虽然不足代表当时名家作品的面目与水平，但是为各个时代绘画发展提供了演进脉络的讯息，使得后人得以管窥唐前绘画发展情形之一斑。

纵观上述，显示唐代以前动物绘画存在已经相当长时，运用题材也很广泛，尤其出现过不少艺有专擅的这方面的画家。从人类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由于画家具有激励社会风气，精研传承技法，树立画学楷模等作用，长时间的发展更是技艺成就的累积，例如对于所要绘画对象的观察深入细微，绘画时把握形似、捕捉神态，发挥高强的表现力，庶几达到描绘逼近真实自然的地步，这是所有绘画发展进步的共同演进的情形，动物绘画方面尤其是如此。

所以，唐代前期承继了隋代以前动物绘画发展所累积的成就，接收传统和良好的基础，再配合其他画类的崛起成长，顺势开展而获得长足进步。前期动物画的发展，在题材方面能够衍旧出新，接收前人遗规也开发新的素材，技艺方面就如其他画类一样获得明显提升。另外是在题材使用上，由于唐代尚武，国人上下都喜爱马，所以画马风气特别盛行，其他则是大如牛、犬，小如蜂、蝉、蝴蝶等，都是当时画家喜爱绘画的题材。不过，在当时宗教、政教意识笼罩，佛道画、人物图像蔚为发展主流的环境下，其他绘画题材包括动物、花鸟、山水树石等，仍旧难脱陪衬的地位。今日遗物中看得到的这类动物画迹，属于这时期的作品，几乎都是出现在上述的绘画中。即使上述历史悠久而热门的画马，也不例外。

至于这一时期专攻兼善动物绘画享誉的画家，人数不少。

著名画家

根据画史记载，唐代初期以绘画畜兽题材知名的画家有限，仅见一二人而已。

李元嘉，事略见于《唐书·本传》《历代名画记》《书断》等书。他为高祖第十三子，太宗之弟，被封韩王。生卒时年不详。武后时，授官太尉。为人好学，家中藏书万卷，又采访搜集碑版文字。工书画。善画龙、马、虎、豹之类。他的兄长汉王李元昌，也工画鞍马、鹰鹘。可惜他们的作品，都不见流传后世。

李绪，事略见于《唐书·霍王元轨传》《历代名画记》《唐朝名画录》《宣和画谱》等书。他为高祖之孙，霍王元轨之子，太宗的侄儿，受封江都王。生卒时年不详。武后垂拱中，仕官至金州刺史。为人多才艺，工书画。画善蝉、雀及驴子，尤以鞍马擅名于世。杜甫对他赞誉极高，在为曹霸所作《丹青引》长诗，开首便说：“国初以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可见他画马技艺之高妙。

他的作品传世，北宋徽宗敕编《宣和画谱》中著录，当时内府收藏有他的画有三件，各为《羸马图》一件、《猎骑图》二件。可惜都没有流传下来。

存世画迹

至于今日能够看到唐代前期的这类动物画作品，名家传世作品已经无存，幸得近世出土唐代墓室壁画尚能见到不少，虽然出于无名氏手笔，仍具时代代表性。

唐代 白虎图 墓室壁画

山西太原金胜村7号墓出土 山西博物院藏

前面介叙人物、图像画中，介绍过近世一些出土有名的唐墓，其中众多的墓室壁画中，都绘有不少人物鞍马图像。如淮安王李寿墓墓室，其中便绘有淮安王的《出行图》，画里排列整齐的人骑，旌旗招展，人物头戴幞头，轻装劲服，骑在毛色花纹不同的马上，正踏着轻快的步子行进，马匹画得高骧肥壮，显得温驯而训练有素。另是懿德太子李重润墓室壁画，其中绘有《仪仗图》，绘画的内容与上相近，马匹的画法则已明显不同，能够刻画出马的骨架筋肉，具有雄健的气势。若谓最能表现出马的雄奇矫捷，则莫过于章怀太子李贤墓中作品，其中绘有两铺与马有关的壁画，一是《狩猎出行图》，绘画大队的人骑，正在快速行进奔赴猎场，以劲细的笔线勾画出形态不一的马匹，神情具足，宛如耳闻马群嘶叫之声；一是《打马球图》，则是完全表现那马匹飞奔、追逐、跳跃动态的情景，更是将马的性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以上这些画马，无论画技的精湛与艺术审美都超逾唐前所见画作。由于墓主人的特殊身份地位，相信必定出于朝廷画工高手，因此足以视为此一时期画马成就的代表。至于马之外的其他动物画，有山西太原金胜村唐7号墓，壁画上屏风人物图顶部画有《白虎图》，虽然老虎的形貌仍距真实形象有差，但是所画老虎张嘴伸爪，矫捷威猛的姿态，说明画家在掌握绘画对象的神情状态上相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