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说《芝镇说》109｜我这妹子想出家，劳您给把头发削了

□逄春阶

小说主题

酒香、酒韵是流淌在乡野小说《芝镇说》字里行间的最重要元素，以酒为核心，按家、国两条线索展开宏阔叙述，公冶家族中的老嫲嫲、公冶祥仁、公冶祥敬、公冶令枢、公冶德鸿等几代人由抵触革命，到同情革命，再到为革命而献身的传奇经历，与芝镇的革命者陈珂、汪林肯、曹永涛、牛兰芝、牛二秀才、杨富骏等国而忘家的英雄交相辉映，最终融入乡村振兴的时代洪流。

第九章 邃密通道

九女冢和准提庵

藐姑爷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不速之客，高个胖子白白净净，戴着草帽的矮个瘦子高鼻梁、大眼睛，倒有几分女子的温婉。她看着高个胖子将银针用干净的蓝绸子包好，掖进灰色布包里，一口一个“大兄弟”地叫着： “你们真是活菩萨啊。”

牛二秀才端茶倒水，忙活不迭。问他们是哪里人，高个胖子说是招远的。招远，牛二秀才知道，那里出黄金，他的一个远房弟弟就在那里挖金子。

听到“金矿”二字，胖子和瘦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问起姓名，胖子报了“弋恕”。他不是别人，是我的七爷爷公冶祥恕，他笑着问牛二秀才：

“老兄，是不是附近有个尼姑庵？”

藐姑爷笑了：“俺芝镇，不光有尼姑庵，还有九女冢呢，从这里往西北下，走五里，在浯河北的西岭上。前年腊八节，我去那准提庵喝过一碗腊八粥呢。”

牛二秀才说：“俺芝镇有个名中医叫公冶祥仁，他对九女冢有研究，我的老友。”

我七爷爷一听我爷爷的名字，“哦哦”地应着，微微一笑。

牛二秀才问：“您认识公冶大夫？”

七爷爷又笑了一笑说：“听说过他。”

牛二秀才道：“那西岭是芝镇的最高处，岭上有九女冢。公冶大夫说，这里是秦汉之际大学问家伏生后裔的祖茔。伏生是济南人，据说是伏羲氏的后裔，这么有学问的人怎么会到五百里远的芝镇呢？说来话长，伏生从十岁就开始攻读《尚书》，他曾把自己关在阴冷潮湿的石头屋子里，腰里缠上一条大绳，每读一遍《尚书》就在绳上打一个扣结。不久，八十尺长的大绳就完全打满了结。正是这种执拗劲儿，使得伏生成为《尚书》大师。秦始皇焚书坑儒，文脉悬于一线，伏生痛不欲生，冒险将述录唐尧、虞舜、夏、商、周史典的《尚书》藏在墙壁夹层里。秦亡汉立，伏生掘开墙壁却找不到了那二十九篇《尚书》。这可咋办呢？好在伏生对《尚书》已经了如指掌，字字句句全刻在脑海里了，晚年他就口授，因年老口齿不清，他的徒弟晁错听不懂，伏生就让自己的闺女羲娥在一旁代为解释。这样，伏生的女儿羲娥便成了传播《尚书》最早的女弟子。伏生长寿，活到了九十九，九十八岁那年，还能喝酒，有一天大醉，醒来说济南东有灵芝之所，嘱咐后人，可到那儿安身。伏生后人便相约东行，在芝镇的西岭发现了一棵灵芝，便在此落户。迁徙的队伍中，就有羲娥和八个女子，她们朝夕相处，一起温习《尚书》，知书达理，乐善好施，后九女相继老了，都葬在了伏氏祖茔里，成了九女冢。”

“九女冢很神奇。”藐姑爷插话，“我听着老一辈说，鹿村、小河北村的老百姓有红白事，家里的盘碗碟子不够了，就到九女冢上去烧香烧纸借，磕完头，盘碗碟子就悄没声儿地摆在冢前了。等用完，再把盘碗碟子洗刷干净放在冢前，如数归还，烧纸叩谢。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后来，人心变了，到九女冢上求来盘子碗，还回去的，不是少了，就是次品，耍心眼儿了，以后九女冢就借不出东西来了。”

为写《芝镇说》，前年正月初三上午，赵同学陪着我在雪天里去拜谒了九女冢遗址，赵同学的出生地就在九女冢下的浯河边。我这老同学喝酒没见醉过，倒把我灌醉了。赵同学说，知道我为什么不醉吗？我有九女冢上的仙女草。这种仙女草能治百病，还能解酒。每年过了惊蛰，仙女草开始从九女冢上钻出芽儿来，下过几场雨，仙女草便把九女冢变成了仙草绿冢。谁家里要是有人得了痨病咳嗽、水肿发烧之类的疾病，就去九女冢上采些神仙草，拿回家煎成药汤，病人服用之后病疾即会去除。生疮流脓的，只要将神仙草晾干研成粉末，敷在病区部位，伤处很快就会长出新肉，愈合得完好如初。对男人来说，得了仙女草，千杯不醉。

赵同学说，他也见过藐姑爷，亲耳听藐姑爷说过，在一个月夜，她到西岭上去提水，见到了九个仙女穿着五彩衣裳在顺着一根明晃晃直上直下的柱子往上爬，藐姑爷仰头看，第一个仙女都快顶着天上的云彩了，一个翻身下来，跌到那潭清水里，砸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仙女们都顶到云彩了，才翻身，那潭清水里，就满了金子般的笑声和歌声。藐姑爷一声惊叫，眼前的那根通天柱子没了，九仙女也没了。她提水回家喝了，就开了天眼。

关于藐姑爷开天眼的说法，有好几种，赵同学说的算是一种。

喜欢考古的赵同学说：“藐姑爷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他说的不一定靠谱。但伏生后人落户芝镇应是真的，至今，咱芝镇还有伏留村、伏戈庄村的村名。汉献帝的夫人，也就是伏皇后，就是伏留村的。伏皇后名伏寿，被曹操幽闭而死。”

不说九女冢，说准提庵吧。我七爷爷询问的那会儿，准提庵供奉着准提菩萨，有神殿十六间，神像七十多尊。神像阵里，最显眼的是九座仙女像。准提庵有九个尼姑。

我七爷爷说：“有劳师父，我的这个妹子，想出家当尼姑，劳您给把头发削了。”

牛二秀才和藐姑爷瞪大眼睛，看那瘦子，怎么？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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