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地名文化探微之一】窦垿故居与岳阳楼长联
窦垿（1804年—1865年），字于坫，又字子州，号兰泉，祖籍江南泰川，明代迁居云南，原罗平州西区淑基村，现师宗县淑基村人。26岁时中进士，历任吏部主事、考功司行走、文选主事、员外郎郎中、学验封司、记名道府，以后又擢升江西道御史，奉旨办理云南团练。著有《示儿录》《续小学铢寸录》《多识录》《四余录》《游艺录》等，统称《晚闻斋稿》。尤以岳阳楼长联名誉天下。
淑基村的由来
窦垿故居淑基村，位于现在的云南省曲靖市师宗县竹基镇竹基社区居委会西侧，距师宗县城17公里，东部接竹基镇，南部、西部为农田，北部依山体，往西北部是东风水库。县道由村落东面穿境而过，交通便利，村内道路部分为硬化水泥路面。地名淑基的来历与含义有两说。一是来源于彝语“束基”，“束”为箐，泛指树木丛生的山谷。“基”为青松，“束基”就是青松箐的意思。清道光年间因该村窦氏人才济济，系滇中望族，故将“束基”雅化为“淑姬”，有与淑姬媲美之意，后又演化为“淑基”。二是康熙年间，淑基窦氏由陆良迁往淑基，当时老百姓用绳子拴着鸡鸭养，由此取名“束鸡村”，经过历史的演变，雅化为今天的“淑基村”。
淑基村风景秀丽，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村落古建筑群保存较为完好，传统四合院集中连片分布，包括宗祠和民居。传统民居为典型的木结构建筑，梁柱门窗多用木材制作，墙体为土坯墙，布局形式多为围合式，有二到三间，中间围成院子。建筑内部有木雕、石雕，做工精美，有的还进行彩绘装饰，天井为青砖或者青石铺就，立体透空雕花格扇门、花窗、梁枋雕饰精美。淑基村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每年都举办对歌会、唢呐曲目、山歌小调、说唱、诗联、书法文化等传统活动。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条件，与古朴的人文资源共同构成了绝无仅有的淑基地域文化特征。被誉为藏风聚气、卧虎藏龙、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淑基村于2011年12月获“全国文明村”荣誉称号；2013年1月获“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荣誉称号；淑基村所在的竹基镇2013年11月荣获“中国楹联文化乡”荣誉称号，这些荣誉无疑与村中窦氏家族的文脉相传有着直接关系。
用典如己出
窦垿故居于2003年被云南省列为第六批文物保护单位。故居正大门两侧抱柱联是窦垿撰写的“岳阳楼长联”，人们称之为“窦联”。清末科举经济特科状元（1903年）、云南著名学者袁嘉谷（1872-1937年）把杜诗（杜甫《登岳阳楼》）、孟诗（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范记（范仲淹《岳阳楼记》）、何书（何绍基书法）、窦联合称岳阳楼“五绝”。窦联绝在哪里呢？下面我们一起来欣赏，首先看对联的原文：
上联：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下联：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岳阳楼长联作为窦垿故居正大门两侧的抱柱联没有标点符号，全联共有102字，上联51字，下联51字。为便于大家阅读理解，本文引用的长联已经加注了标点符号。
岳阳楼长联最明显的特征之一就是选材精当，意蕴深邃，用典如己出。俯仰古今，写岳阳楼的诗、联、文很多，但是作者只精选了7个比较典型的材料，高度概括成自己的语言形成对联。对联精选的7个典型材料分别是：
1.“杜少陵五言绝唱”。杜少陵指杜甫，杜甫自号“少陵野老”。“五言绝唱”是指杜甫的五言律诗《登岳阳楼》。原诗是：“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chè），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大意是：昔日听说洞庭湖的水浩瀚无边，如今登上洞庭湖边上的岳阳楼。看到洞庭湖把古代的吴国和楚国沿东南方向分开，日月星辰、天地万物日夜沉浮在洞庭湖里。现在我已经没有亲朋故旧的一字音信了，只有年老体弱之身和一叶孤舟。想到关山以北还是战火不断、尸横遍野，凭栏远眺祖国的美丽山河，禁不住泪水横流。
2.“范希文两字关情”。范希文指范仲淹，范仲淹字希文。句中的“两字”是指“忧”“乐”二字，“两字关情”由范仲淹《岳阳楼记》里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典化而来。
3.“滕子京百废俱兴”。说的是滕子京降职到岳州做知州，用两年的时间，岳州就呈现出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新气象。滕子京还重新修建岳阳楼。
4.“吕纯阳三过必醉”。吕纯阳指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洞宾道号纯阳子。他一生乐善好施，扶危济困，深得百姓敬仰，在岳阳楼北侧建有三醉亭。据《岳阳风土记》载，吕洞宾好酒，曾三醉岳阳楼。楼上有他留的字，他的《绝句》诗云：“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5.“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两句出自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原诗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大意是：向前看不见古之贤君，向后望不见当今明主。想到天地无穷无尽，我倍感凄凉独自落泪。这首诗写于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
6.“……南极潇湘，……北通巫峡”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意思是：……南面直到潇水、湘江，……北面通向巫峡，这是描写洞庭湖辽阔的句子。
7.“此中有真意”出自陶渊明的诗《饮酒·结庐在人境》，原诗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大意是：居住在人世间，却没有车马的喧嚣。问我为何能如此？只要心存高远志向，自然就会觉得所处地方僻静了。在东篱之下采摘菊花，悠然间，那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山中的气息与傍晚的景色十分和谐，有飞鸟结伴归来，蕴含着人生的真正意义。
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岳阳楼长联的第二个显著特征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要体会这一特点，我们先看此联的写作背景。
岳阳楼长联是窦垿在1850年47岁时写的。此时正值中国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国际上帝国主义列强加紧对中国的侵略和疯狂掠夺；国内朝廷腐败，社会矛盾日愈激化。
1850年2月25日，道光皇帝驾崩，咸丰皇帝正式即位。1850年5月15日，窦垿擢升江南西道监察御史。窦垿对国家怀有忧国体民之情和拳拳爱国之心，具有强烈的改革弊政意识，在擢升监察御史第3天，他就给咸丰皇帝上奏了《为通筹国计民生，请特设议政大臣、采众论而谋久远》。他认为“须以国计民生为重。”他从军事、税收、货币、航运、人口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治国方略。他建议减轻人民的负担，广开言路，求贤变法，革除弊政；强调要停止买官卖官；整顿盐税，堵塞漏洞；兴修水利，防止水患；整顿军队；改革货币等。同时，窦垿还给皇帝上奏了《为荚夷久已绥靖，从前办理错误之大臣未蒙严加谴责以示中外，恐无以彰国是而正人心》的奏折，提出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对鸦片战争爆发后与英帝国主义签订不平等条约的穆彰阿、潘世恩、琦善、刘韵珂等媚外求和，卖国求荣，讨好敌寇，割让香港，丧权辱国的民族败类要严加谴责，交吏部治罪，以示中外。并且，窦垿还建议起用久被冷落的林则徐、唐鉴老臣作为议政大臣来解决国家面临的现实问题。然而，由于咸丰皇帝对窦垿的奏折“留中不发”，窦垿觉得“呈之不用”，参劾无果，感到非常失望。同年8月，窦垿以母病为由，愤然告假返回云南老家。在回乡途中，路过岳州登岳阳楼时触景生情、抚今追昔、思绪万千，以史咏怀而写下著名的“岳阳楼长联”。
长联的上联，开始劈空一个问句“一楼何奇？”这是针对实景岳阳楼发问，以便引起读者的思考；引起作者满腹思绪的倾诉。然后跟着四个排比句来回答岳阳楼的神奇之处。一是“杜少陵五言绝唱”。杜甫在《登岳阳楼》诗中写道：“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登岳阳楼，杜甫看到祖国壮美的山河，虽然是“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但心中想的不仅仅是自己，他还想着普天下广大劳苦人民，想到关山以北还是战争不断，尸横遍野，所以老泪纵横。即“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二是“范希文两字关情”，范仲淹面对岳阳楼的资料和画时想到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三是“滕子京百废俱兴”，滕子京被贬官守巴陵郡时，心中仍然想着人民，励精图治，两年就实现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四是“吕纯阳三过必醉”，仙人吕洞宾三次过岳阳楼都醉倒在这里。叙述完这四个名人的事迹后还意犹未尽，接着是四个反问句“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引起各位读者进一步深思，他们仅仅是一般是诗人吗？儒者吗？官吏吗？仙人吗？杜甫可是诗圣。范仲淹在写《岳阳楼记》时的三年前还是主持“庆历新政”的参知政事，即副宰相。滕子京虽然被贬官还心系人民励精图治。吕洞宾一生乐善好施，扶危济困。作者写到这里便情不自禁地引用陈子昂的诗句“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感叹眼前怎么不见这些忧国爱民的贤达人士呢？这使我深感凄凉悲伤而潸然泪下……
下联以朴实的语言“诸君试看”为起句，接着是四个排比句描写在岳阳楼上能看到的雄壮美景。一是“洞庭湖南极潇湘”，说浩瀚无边的洞庭湖向南延伸到潇水、湘江；二是“扬子江北通巫峡”，说奔腾不息的扬子江（即长江）往北一直通往巫峡；三是“巴陵山西来爽气”,说耸立在洞庭湖西部的巴陵山送来阵阵清爽的气息；四是“岳州城东道崖疆”，说岳州城面向东侧雄镇险要的疆域。描写完在岳阳楼上看到的雄壮美景之后接着四个感叹句，“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感叹这是浩淼的湖泊！奔腾的长江！巍峨的群山！雄伟的城镇！接着引用陶渊明的诗句“此中有真意”升华眼前所见山川湖泊的意境，引起读者的深思……面临洞庭湖、长江、巴陵山、岳阳城这样的美景，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体会？这应该是没有固定答案，答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所以，作者用一个反问句“问谁领会得来？”作结，问而不答，让每一位读者或是登岳阳楼的人自己去体会，从而留下无穷的韵味。
对联的末尾“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一个感叹句，一个反问句，激活了整副对联所要抒发的全部情感和所描写的全部景致，使整副对联浑然一体，情景交融，气势雄浑，一气呵成。由此可以看出作者用老练而厚重的笔法，表达了深沉而朴实的忧国忧民之心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之情，我想这就是岳阳楼长联被列为岳阳楼五绝之一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