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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在自己的节奏里过好这一生

2020-09-01

文 | 张梓夕

来源 | 十点读书

“二十不惑”,“三十而已”,“四十乘风破浪”,你有没有发现,近期关于年龄和成长的话题讨论度越来越高了。

20岁,30岁,40+,仿佛每个年龄段的人都在试图打破年龄的标签,重新定义自己。

对于年龄与成长,莫言获诺奖8年之后的新作《晚熟的人》也写了这样的故事。

“这个小说里的人物跟我一起慢慢的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变化、在成长、在晚熟。”

“晚熟”这2个字,就足以概述一代人的成长——

有延迟,有等待,有沉淀,同时又有希望。

就像莫言本人一样,在时代的洪流下,在自己的节奏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11岁辍学

饥饿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

一个人成年之后,对某种物质的极度渴求,往往和童年的极度匮乏有关。

莫言对粮食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他逛超市有一个习惯,一走进粮食的区域,就流连忘返,豌豆、黄豆、豇豆、绿豆,各种各样的大米,捧到手里面,闻着那个味道。

▲莫言在故乡的集市上

这种对粮食的崇拜,源于童年刻骨铭心的“饥饿”。

那时,为了吃上野菜,父亲让莫言的姐姐退了学,专门负责挖野菜。

莫言只有11岁的时候,也被迫辍学去放牛放羊,为了让羊吃得更饱,他中午也不能回家,只能带一块馒头吃。

“当年饿得半死的时候,梦想就是赶快吃上一顿饱饭。”如果能逮到一只老鼠,烧熟了,一家人一人分一口,就算是难得的加餐。

▲莫言父母

艰苦的日子,困难像商量好了一样总会扎堆上。

小时候的莫言还面对着随时可能失去至亲的巨大恐惧: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病,饥饿,病痛,劳累,使我们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以为母亲随时都会自己寻短见。

童年的饥饿和恐惧使莫言知道——

食物对于人是多么的重要。什么光荣、事业、理想、爱情,都是吃饱肚子之后才有的事情。

“回顾往昔,我确实是一个在饥饿、孤独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我经历和忍受了许多苦难,但最终我没有疯狂,也没有堕落,而且还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的作家,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么漫长的黑暗岁月?那就是希望。”

他的希望,很大一部分来源就是文学。

二十不惑

先写小说后识字的作家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早早地被逼迫着前行。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远行。

莫言文学梦想很早就有了。

小时候,莫言喜欢听故事也喜欢读书,经常冒着被家长惩罚的风险读书,他还推磨换书看,推10圈磨才能看1页书。

“先读小人书,后来读长篇小说、历史小说,读多了之后就会想,既然作家是一种职业,那么我能不能行呢?文学梦想就此产生了。”

想当作家的念头,也起源于饥饿。

当时,莫言的邻居从山东师范大学毕业回家做农民,经常和他讲到作家的事情。从他口中得知作家很富裕,一天可以吃三顿饺子。

莫言就问:“叔叔,我成为作家,是不是也可以一天三顿吃饺子?”那人告诉他没问题,他就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真正命运的转折点,在1976年2月,莫言应征入伍。

入伍时,他背着一套《中国通史简编》,买书的钱是母亲卖掉结婚时的首饰换来的。

带着这套书,在军旅生涯中莫言走上了写作之路。

参军5年后,他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又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

再之后,1984年,29岁莫言拿着自己的小说,来到了北京。

▲1987年夏的莫言

“那时候学校主要采取了讲座式的教学模式,给学员留足了时间去创作,但因为历史原因,我们中的很多人语文基础,比如训诂,是有些薄弱的,所以面临着先写小说后识字的过程。”

刚到北京时,为了写作熬到半夜没有东西吃,就吃大葱喝热水,为了弥补知识上的缺憾他一直努力学习,经常看书到半夜。

好在,现实生活中,日子虽苦,但莫言终究是找到了方向,在既定的方向走了下去。

20多岁的莫言,也如愿把小时候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距离他特别想成为的人越来越近。

三十而立

诺奖之前大胆早熟的人

“有的人小时胆小,后来胆越来越大,有的人,少时胆大,长大后胆越来越小,这就是早熟和晚熟的区别。”

这是《晚熟的人》里莫言对早熟和晚熟的一种解读。

莫言一直是一个“大胆早熟”的人。

莫言小时候活泼,有些小聪明。因为话多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父母提醒他“少说话”,他将笔名取为“莫言”用来自省。

生活中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大胆”关了起来,变得克制谨慎。

但文学创作时,他又将这份“大胆”在作品里释放了出来。

莫言第一次感受到灵感的袭来,是在1984年写《透明的红萝卜》的时候。

“那天早晨,红日初升,天地间一片辉煌。从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个身穿红衣的丰满女子走过来,她手里举着一柄鱼叉,鱼叉上叉着一个闪闪发光、似乎还透明的红萝卜……这个梦境让我感到很激动。

我坐下来奋笔疾书,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写出了小说的初稿。”

这部灵感催动下写出的《透明的红萝卜》横空出世,此时30岁的莫言也一举成名。

著名作家张洁看到《透明的红萝卜》后感叹说,“1985年中国文坛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出现了莫言。”

不久后张洁的话,就得到印证。

莫言《红高粱》发布后再一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红高粱》把战争小说换了一种写法,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时候,那个有很多旧有文学观念严重束缚作家头脑的时候,这样的小说出现,应该还是有一定的震动性。”

在之后,就是《生死疲劳》《丰乳肥臀》《檀香刑》《酒国》等一部部作品。

这些作品国内外获奖无数,成为了莫言文学路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峰。

正如莫言所说:“一个作家一辈子其实只能干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血肉,连同自己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

莫言写了40多年,写人性,写故乡,写时代,他把自己骨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倾注到作品中去。

五十知天命

诺奖之后继续晚熟的人

古话说:“五十知天命。”

前半生的积累,终于在莫言的57岁,有了质的飞跃。

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不光是作家圈,就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跟着高兴了起来。

诺奖对于莫言个人而言,意味着他登上了文学的一座巨峰;

对于中国的作家而言,这是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

莫言领取诺贝尔文学奖

但好事,从另一层面来讲,也必然会带来另一些负累。

作家苏童说,诺奖之于莫言是“桂冠”,也是“枷锁”,诺奖之后,莫言的采访应酬铺天而来。

2013年的时候,他甚至说自己不是一个读书人,因为那一整年他几乎没读一本书。

▲ 2014年冬天,莫言在日本北海道

这几年时间,莫言创作时间受到了挤压,新作品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以至于被质疑陷入“诺奖魔咒”。

在采访中谈及诺奖魔咒,他直言:

诺奖所谓的魔咒应该是一个客观存在,因为大部分的获奖作者获奖以后很难再有力作出现。这有客观上的原因,获得诺奖的作家一般都是七老八十了,他们的创作巅峰时期已经过去,有的人甚至获奖以后没有几年也就告别了人世……

所以我想我能否超越自己,能否打破诺奖这个魔咒,现在不好判断,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差不多八年以来,尽管我发表的作品不多,但是还是一直在写作,一直在做准备,也就是说我花费在案头上的准备工作远比我写这本新书的时间要多。

终于,在诺奖八年之后,他的新作《晚熟的人》如期而至。

在新作《晚熟的人》中,他又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尝试。

让莫言这个名字真实地出现在作品中。

莫言还用一个特别的比喻解释说:“小说中的莫言,实际上是我的分身,就像孙猴子拔下的一根毫毛。他执行着我的指令,但他并不能自己做出什么决定,我在观察着、记录着这个莫言与人物交往的过程。”

如果说,诺奖之前的莫言,是一个早熟的作家。

那么,诺奖之后的莫言,就是一个继续晚熟的作家——

“从艺术角度来讲,我们要不断地创新、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超越自我,不要今尽早地把自己的风格固定在一个层面上,然后其他的今后的创作在平面上重复、滑行,这就没有意思,这是一个数量的增加,不会有质量的飞跃。

所以我想借助于《晚熟的人》基本上做这么一种艺术化的定义。”

在自己的节奏里过好一生

2019年采访时,十点君问道:怎么看待外界对他的评价?

他笃定的回答:

至于外界的评价,我不是很在意。外人的评价是很难进入内心的,他们只是根据一些可量化的标准来衡量你。

真正对自己评价最准的,还是你自己。

时隔一年,十点又问他:“如果您将忘记所有,您希望最后一个忘记的是什么?”

他诚恳地回答:

那就是对人类的爱的渴望。

曾看过一句很有力量的话:“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够好好活下去的。”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莫言这样的作家:

一个能在饥饿中成长起来,并且始终心中有爱的作家,是能够好好写下去的。

因为忍受过饥饿,所有坎都不是坎;因为心中有爱,走到哪里都有希望。

相信《晚熟的人》之后的另一个8年,10年,12年,他依旧会带着这份爱与坚持,继续晚熟。

继续在自己的节奏里,登上他的另一个高峰。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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