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巨擘 躬耕杏坛——记沙孟海先生
为了纪念先生为中国书法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研究其学术理念和方法,弘扬其艺术精神,追寻一代艺术巨匠和高等书法教育先驱的风范,近日,“碧血丹心——纪念沙孟海诞辰120周年系列活动”在北京中国美术馆隆重启幕。
此次大展彰显了沙孟海穷源竟流的治学态度,抗志希古、师古不泥、厚积薄发的艺术精神,投身书法教育、文博考古事业的满腔热情,及其对中华民族文化自强的坚定信念,全方位地展示了沙孟海先生作为文人学者的崇高理想、作为艺术家的卓越成就、作为教育家的时代担当。正如中国美术学院院长高世名在展览开幕式上所言:“以沙孟海等人为代表的一批前辈大家,在中国的艺术史和教育史上,于民族危机中奋起,在时代问题中自新,以中国之书画振作民族之精神,从传统正学中鼓荡起中国人的堂堂士气、大丈夫气,在书法篆刻与学术的彼此贯通中焕发出文明振兴、国学存续的碧血丹心!”
沙孟海(1900-1992),原名文若,字孟海,号石荒、沙村、决明。出生于浙江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曾任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终身教授、西泠印社社长、西泠书画院院长、浙江省博物馆名誉馆长、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等。
沙老
作为书法家的沙孟海先生,被誉为“二十世纪书坛泰斗”,在书法篆刻艺术上取得了极为辉煌的成就。沙孟海书法,诸体兼擅,化古融今,自成一格。其创作顺应了晚晴以来碑帖融合之路,在“彷徨寻索”与“转益多师”之间,成个人面貌。他早年学书,从篆书入手,下逮汉魏碑版、晋唐法帖,同时学写黄道周小楷与行草书,整体风格呈现出整饬精严、中正古雅之风,可见沙孟海晚年成熟书风之雏形。中年以后,沙孟海书风渐趋稳健,小到蝇头小楷,大到擘窠大字,皆能信手拈来。书体上多作真、行、草书,钟繇、王羲之、王献之,且于欧阳询、颜真卿、苏轼、黄庭坚、黄道周等书家用功较深。这一时期,他的书风取各家之长,融会贯通。作品表现出笔墨酣畅、真力弥满的特点。沙孟海晚年书法,力求超越自我,形成苍劲老辣、沉雄茂密的书风,自成格局。另外,沙孟海深为世人所推崇的还有他的题榜大字。尤其是擘窠大字,有“海内榜书第一”之誉。如杭州灵隐寺的“大雄宝殿”,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此外,在全国各地机场、医院、学校、博物馆、古迹名胜等均有他的墨迹,沙孟海先生还热爱祖国、热爱家乡、关心公益事业,一生中捐款捐物、捐赠作品不计其数,以“人民之心”为人民而书写!他以深厚的学养为根基,穷源竟流,抗志希古,转益多师,不断探索。终开一代风气,成为20世纪以来最有代表性和开拓性的书家之一。
百年树人 1982年 沙孟海
臣书刷字
作为印学家的沙孟海先生,正如吴昌硕诗云:“浙人不学赵伪叔,偏师独出殊英雄。”沙孟海的篆刻,浑穆高古,清逸醇正,入古出新,师古不泥。他的篆刻从古玺汉印入手,后出入赵叔孺、吴昌硕之间,又汲取赵之谦、邓石如、吴让之和浙派诸贤之长,加之青年时期开始打下的文字学基础,终于为我所用,独出机抒。所作古玺、汉印到明清流派,甚至隶楷、草入印,皆能信手拈来,又极富书卷之气。
作为教育家的沙孟海先生,亦是中国高等书法教育的先驱之一。20 世纪50 年代末,时任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院长的潘天寿先生有感于当时“老书家寥寥无几,而且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了,后继无人,前途堪忧”的严峻状况,提出要从抢救民族文化遗产的角度试办书法专业。潘天寿深刻地觉悟到文化传统对振奋民族精神的重要性,1962年在杭州召开的文化部关于教材建设会议上,他特别提出如何发扬书法篆刻这门中国特有的艺术传统,以及如何培养我国书法篆刻的后继人才等相关问题,同与会诸贤取得了设立书法专业以延续民族文化精华的共识,成为催生我国第一个书法专业的直接动力。同年8 月,浙江美术学院决定中国画系筹备书法篆刻专业。沙孟海应潘天寿之邀,与陆维钊等诸位先生在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筹办并成立全国首个书法专业。中国高等书法教育就此拉开帷幕,在高等书法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此举开创了书法的高等教育之路,于现代学院体系中重新建立起了道艺会通、学养相成的书法教育“通人之学”。
沙孟海在他九十华诞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谈到:“我热望本专业今后办得更好,多出人才,创造条件,争取成立全国第一个书法系。”2001年中国美术学院率先成立书法系,从开创之初的筚路蓝缕到新世纪开创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新局面,将近60年间,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几代教师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为学科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从本世纪开始,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通过十余年人才梯队的建设,业已形成一支学历层次高,理论与实践兼善的教师团队。书法专业各位教师一方面努力坚守中国传统书法与美院书法专业的核心精神,另一方面又各有专长,在书学研究领域与自身书法实践中不断拓新。在教学过程中,理论与实践两个专业方向的教师既紧紧围绕同一个教学目标,准确传授学科的核心知识,又理论、实践各有侧重,使理论本乎实践,实践在会通古今的基础上充盈着哲人之思。
时至今日,在本科、研究生、博士教育以及成人教育、国际学院教育各梯队的共同努力下,书法学科已然成为推动整个美院学科发展的重要力量,使“视觉艺术东方学”的内涵进一步完善,并为“视觉中国”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学术支撑。中国书法以学养书、研史通今、理论与实践兼重的研学传统得到了重续,“固本培元,和而不同”的建系理念亦得到落实。中国美术学院的书法教育,自1963年至今,不仅代表着中国高等书法教育的发展历程、发展方向,亦勾勒出学科建设、教学设置、人才培养的基本框架与前景规划,开辟了中国高等书法教育和当代书法发展的崭新格局。直至今日,全国已有二百余所高校开设有书法专业。回溯这超过半个世纪的漫漫长路,沙孟海等老一辈书法专业的开拓者所树立的“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和“含弘光大”的责任担当,始终贯穿在书法专业各时期的发展之中,体现在一代代师生教学的点滴之间,是高等书法教育得以不断发展和完善的不竭动力与源泉。
沙孟海与刘江书墨迹稿
沙孟海在《中国新文艺大系(一九七六—一九八二)书法集导言》中谈到:“作为一个书法家,一方面要了解文字的结构和书体源流,借鉴名迹,熔铸古今,推陈出新,自成风貌。另一方面还得转益多师,要有字外功夫,诸如文学、文字学、史学、哲学等学问个修养,更要有崇高的人格修养。提高人品,然后才能提高书品。王僧虔说:“书之妙道,神采为止,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书法艺术以神采为首要,但离不开形质。形质和神采是辩证的统一体,只有兼而有之,不仅具有美观的外形,更有充实的精神内涵,才能形神俱融。要达到这境界,不仅需要经过艰辛和长期不懈的努力,而且还需要借助于字外的学问个修道。”因此,沙孟海更是学者,其一生潜心治学、成果颇丰,于考古学、博物馆学、金石学、文字学、古器物学、语言学诸领域均深有研究。他的学术成就,是以扎实的文字训诂之学和文史兼备的学养为根基的。沙孟海在同代学人中,较早地引入近代考古学视野,对传统金石学进行反思,批评没有宏观视野与系统框架的文献搜辑与材料罗织。与罗振玉一样,他也主张改金石学为古器物学。沙先生早期的考碑之作以及诸多文献考证,可谓将书法与考古融为一体之实践,文献爬梳之外,自有其史学之目的与见解。早年有关书学、印学的论述,已能关注艺术的时代演进与学术的系统化梳理,如其撰述于1928年的《近三百年的书学》和《印学概论》两文,均揭载于1930年上海《东方杂志》,是中国现代率先问世的较有系统的书法、篆刻史论篇章,时至今日在学术界影响深远。他在史学方面的构建与疏通工作,乃书法之学会通经史、连接古今的一个重要象征。同时他在文博事业上又有着突出的贡献,沙孟海先生1952年3月调任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1954年8月又兼任浙江省博物馆历史部主任,从事过文物调查和考古发掘、文物征集、文物保管及陈列展览等工作,是浙江文物考古和博物馆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为浙江省博物馆征集了《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卷等重量级文物。也为浙江的文博事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沙孟海是一代艺术巨匠,是一位卓越的、具有创造性的、树一代新风的学人,是一段百年波澜壮阔浩瀚起伏的政治史、文化史、艺术史、中国高等书法教育史的历史见证人。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