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第一人，写一首伤感的古诗，诉说魏晋风度背后的痛苦

魏晋时期，天下经历了长时期的分裂局面，许多士人面对现实的迫害无处逃避，不得已过上了放浪不羁的生活，每日饮酒来忘却烦恼，实在是自保之举，这些诗人崇尚老庄思想，不拘泥于世俗礼法，后人称为“魏晋风度”（令人着迷的魏晋风度！那些最风流潇洒的名士，都是被逼出来的），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竹林七贤”。而单以文论，七贤中留下作品较多的只有嵇康和阮籍，嵇康俊逸直率，阮籍深微含蓄，相较之下，阮籍的诗文无论是数量还是深度上，都稍胜嵇康一筹，可称竹林七贤文采第一人了。

咏怀八十二首·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阮籍流传至今的诗歌共八十七首，其中八十五首题“咏怀”，又有八十二首为五言诗，另外三首为四言，这首“夜中不能寐”是第一首，有人说阮籍的这一组诗“反复零乱”，不是贬义，而是说这些诗没有次序、没有一定的主题，就仿佛那个时代名士的内心，充满了纷扰和凌乱的感情。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说自己半夜不能入睡，起床弹琴，表面上诗意非常简单，但我们仔细品味，“夜中”就是深夜，一个人失眠到夜深，那肯定是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思虑和困扰，正因如此，他才起来弹琴，我们常看电视剧中，一个人心烦意乱地弹琴，不留神琴弦就断了，所以古人弹琴讲究个气定神闲，所以阮籍是要用弹琴这个行为，来抒发整理使自己不能寐的忧乱心绪。

在这份忧思中，他看见了“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衿”，明月光照耀在窗帷上，清风吹拂我的衣襟。仅此而已吗，当然不是。李白“举杯邀明月”、或苏轼“明月几时有”，无论是思乡之愁、还是怀人之愁，明月在古诗中，总是自带愁思的。

清风又是怎样呢，夜里的风肯定是寒冷的，弹琴的时候，寒风吹过衣襟，还不只是衣襟，更是透过衣襟吹到了身体上，那寒意真真切切是能用身体感受到的，词人冯延巳就说“风入罗衣贴体寒”，古人宽袍大袖，那寒风是直接灌入的。

所以，阮籍的清风明月，一定是孤独寂寞冷，可不可以是与清风明月相伴，表达自己的清闲高洁呢？我个人以为，以后世清风明月的意象来解读这一句诗，似乎也无不妥，阮籍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名士，但以阮籍当时所处的时代环境，以及“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所表现出来的烦忧，以及后文表达的孤独之感来理解，这里清风明月是寄托他无法排解的哀伤，更为妥当。

这两句是弹琴所见所感，下两句则是所闻，“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孤鸿自不必说，它不但是孤鸿，还“号外野”，孤独的一只鸿雁，和大部队走失了，迷失在旷野上，哀嚎着。还有翔鸟在北方的林中鸣叫，《古诗十九首》说：“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北风是寒冷的，所以越鸟才会到南方筑巢，所以翔鸟鸣北林，实在是说寒鸟在北方的寒林中鸣叫，孤鸿和翔鸟，它们的孤独寒冷，都是直接暴露在外的，无法藏匿。

你看阮籍这一夜过得怎么样，先是心烦意乱睡不着，然后希望通过弹琴来安抚一下自己，结果“徘徊将何见？”是啊，我看见了寒月、凉风、孤雁、翔鸟，但是我弹琴所求的是安慰，看见这些玩儿带来的全是绝望，有个鬼用啊！还有能为我带来安慰的东西吗？没有啊！

所以“忧思独伤心”，满怀忧愁、满腹伤心，得不到安抚，没办法排解，也无人可诉说，在这个乱世，我还能期盼些什么呢？无论期盼什么，到最后等来的都是孤独、寂寞、冷，都是绝望！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了。

人们总是羡慕魏晋名士的风度，他们身处乱世的忧愁，又有几个人能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