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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刺杀小说家》到东北文学的影视化改编

2021-02-09

作者 / 无念

春节档预售大战正酣。

作为最早定档今年春节档的一部电影,同时也是今年春节档主打“奇幻”元素的视效大片,《刺杀小说家》目前的预售成绩排名第三,热度还算不错。

从类型上来看,今年春节档的影片可以说相当多元,既有喜剧片这样的春节档常客,也有像动作、奇幻、悬疑等观众感兴趣的类型元素。而在这当中,《刺杀小说家》或许是今年春节档唯一一部根据原著小说改编而来的片子。很多人在看完预告后都被电影中建构的宏大世界观所震撼,却反而忽视了,这些天马行空的场景全都是建立在原作者双雪涛的文字基础上的。

从小说改编成电影是很多优秀作品的常规操作,这其中有好处但也有一定的局限。好处当然有很多,除了能让书迷影迷大饱眼福以外,小说本身已经具备了比较强的文本性,因而在改编的过程中更需要考虑影像化的问题,但同时局限也在此。文字能够提供的无穷无尽的想象力,这个其实是电影难以达到的,因而很多时候观众也不免将二者拿来比较。

无论如何,小说改编电影,吸引力够大,难度也不小。在影片的真实面貌最终揭晓之前,今天这篇我们不妨先从原作的小说《刺杀小说家》入手,去聊一聊小说改编电影的那些事。

原小说到底讲了什么?

《刺杀小说家》是东北作家双雪涛的一篇短篇小说,收录于2017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飞行家》中。

《刺杀小说家》的小说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原小说的主人公名叫千兵卫,他来应聘一项工作,去刺杀一位小说家。这个小说家写了一篇名叫《心脏》的小说,里面有一个主人公,名叫赤鬼,小说中在赤鬼身上发生的事情,全都会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名叫“老伯”的人物身上得到实现。按照小说家的进度,这篇小说将在三天内完结,而以现有的剧情发展来看,老伯的生命安全恐怕会受到影响,因此他找到了千兵卫,替他在三天内去杀掉那个小说家。

如果概括起来,其实这是一个挺常规的故事。某种意义上来看,可以把它理解成是“平行时空”下的一段冒险。现实世界中的人,受到虚拟世界中角色的影响,为了保证现实世界中人物的安全,要把制造这个虚拟世界的“罪魁祸首”消灭掉。所以,只要小说家不存在,那么小说也就不会完结,就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而现实生活中的人也就会安然无恙。

不过,这里的“平行时空”并不涉及到有关穿越的具体情节,所以在理解起来并不需要那些复杂的科幻理论来作为支撑。现实世界和小说中的虚拟世界,与其说是相互影响,倒不如说更像是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只不过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物,因为特殊的联系,从而形成了某种命运上的关联。

虽然小说本身很短,总共还不到3万字,整个故事时间跨度也很短。从千兵卫前去应聘,到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才短短三天。但是要想把这个短时间内发生的故事通过影像的概念呈现出来,其实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从公映许可证上的信息可以得知,本片时长为130分钟。这个片长在今年春节档的所有影片中,排名第二,仅此于《唐人街探案3》的136分钟。而对于一部奇幻大片来说,原小说才不到3万字,130分钟的长度显然信息量也是比较大的,势必调整并增添了一些新的内容。

毋庸置疑,小说在影像化的过程中需要作出一定的取舍。比如,文章里提到的所谓“异世界”概念,用文字其实可以很简单地描绘出来,剩下的交给读者去自行想象即可;但是在电影里,往往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以及足够的片长去呈现,它的奇幻诡谲、它的变幻莫测,这些都是奇幻类型片的重要看点。

再比如,小说里并不涉及在两个世界里穿越的场景,可以直接通过分章节的形式,让观众一目了然地明白其中的逻辑;但是电影则需要通过蒙太奇的技巧,设计转场镜头,并将两个世界有机地串联起来,这些其实都需要创作者基于原著小说的“再创作”。

我们不妨简单地分析比较一下,从目前释出的预告片中,我们可以得出哪些信息。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电影保留了小说最重要的主线,也就是“刺杀小说家”这一事件。雷佳音所饰演的角色关宁,正是原小说里的千兵卫,但是电影强化了关宁的行为动机。预告片里提到:“想找回你女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可见关宁行刺是为了找回女儿,然而在原文里,千兵卫接下这项任务的目的是“需要一笔钱,去北极看北极熊。”

而董子健在片中一人分饰两角色,分别是现实世界里的小说家,和小说世界里的少年,对应着原著中的小说家和久藏。预告里呈现出的小说家形象,戴着眼睛,蓬头垢面,一副宅男面孔,这和原小说里描述的“碌碌无为”的小说家形象基本符合;但是到了小说世界里,电影中的少年相比原小说里的久藏,多了不少动作戏,也多了些中二感。

此外,预告里出现了两位原著中没有出现过的女性角色。佟丽娅饰演董子健的姐姐,有可能对应着的是原著里少年久藏的妈妈;而杨幂饰演的角色屠灵,她是负责召集雷佳音的人,应该对应着原著里的“律师”一角。但原著里,律师只在开场时有出现过,而屠灵这个角色在预告里还有打斗的戏份,看来这两个角色肯定还有一些暂时“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这版“终极版”预告片的最后,赤鬼的形象也一瞥而过,身形巨大,面目狰狞,颇有日本漫画里的邪典感,它和少年之间又将有哪些精彩的对峙,具体的悬念恐怕就要等到影片上映后去揭晓了。

截图来自《刺杀小说家》预告片

为什么是双雪涛?

创作出如此天马行空的情节,背后的作者双雪涛,可以说是最近几年作家圈内的“顶流”。

双雪涛出生于1983年。27岁之前,他的人生从未与写作产生过交集。作为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在他的老家沈阳,和大多数呆在本地的年轻人一样,他的生活平静而庸碌,就像是体制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这样的环境令他感到“到了一个临界点”。

转机发生在2010年,朋友给他转了《南方周刊》上刊登的“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征文启事,第一名能获得60万新台币,折合人民币大概15万。那时的双雪涛刚好需要一笔钱给新房做首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从未接受过正规写作培训的他,花了21天,除了上班,就是写作,最终创作出了6万字的《翅鬼》,一击命中。他自己形容:“就跟中彩票似的。”

《翅鬼》获奖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写作中。再后来,他干脆冲动,辞去了自己银行的工作,从沈阳来到北京,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写作中。他说:“我想把这件事全心全意地做好。”

双雪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辞职后的整整一年,他写的东西都无人出版,就这样静静躺在电脑硬盘里。《刺杀小说家》也创作于这段时期,他故意写了一个去刺杀小说家的银行职员——就像是他的两个分身在互相搏斗。

双雪涛小说封面

写作很纯粹,也很辛苦。这几年,他的成就也越写越高,名气越来越大。他是首位入围台北文学奖的大陆作家,也是第十五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他认识了一批导演,路阳、张骥、刁亦男等等,他的生活不再是以前的那样“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却又进入了另一重“俗务缠身”的处境中。

很多人觉得双雪涛的写作风格,很像他的偶像——同样是“将写作看成是一种职业”的村上春树。的确,村上笔下的那种自嘲、幽默,以及透露出的荒诞感,在双雪涛的文字里同样显著。就拿千兵卫接受刺杀任务的动机来看——“去北极看看北极熊”,突兀又有趣,荒谬又浪漫。而他将这其中更深层的原因藏在了接下来的文字里,悬念也就这样产生了。

外界评价双雪涛的小说,类型多元、风格独特,极具悬疑感的同时,对普通人还保有着浓烈的悲悯情怀。他的小说也非常适合被改编成电影,《刺杀小说家》是他的作品第一次成功搬上大银幕,今年还有一部他的《平原上的摩西》,由周冬雨和刘昊然主演,也将在年内和观众们见面。此外,收录在短篇小说集《飞行家》中的另外两个短篇:《北方化为乌有》、《光明堂》也都有了影视拍摄的计划。

对于双雪涛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新东北作家群”

双雪涛是沈阳人。可能是东北人身上普遍都有着某种天生的幽默气质,这在他们的文字里也有所体现。

众所周知,东北一直以来都是影视创作的一片热土。无论是从题材类型、主题风格,还是地域特色上来看,和东北有关的电影往往都能收获不少观众的关注。其实,东北籍作家同样是近几年逐渐兴起且不容小觑的一个创作群体。

早在上世纪30年代,“九一八”事变之后,就诞生了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重要流派“东北作家群”。这批从东北流亡到上海及关内各地的一些青年作者,包括萧红、萧军、端木蕻良、舒群、骆宾基、罗烽、白朗等人,开创了抗日文学的先声,表达了对侵略者的仇恨,以及对东北人民悲惨遭遇的同情。在许鞍华执导的《黄金时代》中有对于该时代面貌的具体刻画。

而如今,有学者将以双雪涛、班宇、郑执为代表的东北青年作家称为“新东北作家群”。

相比曾经的作家专耕于文学创作的局限性,如今的这批青年作家们,更大程度上地打破了文学和市场的界限,在文学领域和社会层面都同时获得了不俗的影响力。

有学者认为,双雪涛的中篇小说《平原上的摩西》2015年在《收获》杂志上的发表,是“新东北作家群”出场的标志性事件。在此之前,抚顺作家赵松,和哈尔滨作家贾行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影响力,也预示了“新东北作家群”美学风格的初显。《平原上的摩西》提供了该美学风格的成熟典范,而《收获》则成为了该群体在文学领域的核心阵地。在那之后,2018年班宇的《逍遥游》,2019年郑执的《蒙地卡罗食人记》均在《收获》杂志上刊载。

从左往右:双雪涛、班宇、郑执

相比这批新的作家,他们的成名轨迹不仅更依赖市场化媒体的支持,同时也搭上了互联网这趟高速列车。双雪涛是从台湾的文学奖开始走红;班宇最先是通过网络,在“豆瓣阅读”上发表文章;贾行家是通过网易微博的专栏逐渐受到关注;而郑执则借助《鲤》发起的“匿名作家计划”成名。

在主题风格上,这批作家的作品更多围绕着自己的成长经历展开书写,主要集中在对于90年代东北下岗潮进行创作,试图记录这批时代浪潮中的每一个普通个体,从而寻找人与人之间的代际连接。

在他们之前,东北籍作家在文坛也曾享誉海内外,比如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齐邦媛的《巨流河》等,但是并未形成某种集体的创作意识,构不成“群”的概念。

然而这一批年轻的东北作者,多出生于80年代,拥有着独属于那个时代的集体意识,因而他们的作品多是以“子一代”的视角,去挖掘某种隐藏于时代记忆下的,工人阶级对于故乡的特定情怀与乡愁。这种“共同体”概念上的创作,赋予了“新东北作家群”有别于曾经的“东北作家群”或是独立的东北作家差异化的意义。

最重要的是,这批青年作家里,很多也都已经打破了文学和影视的边界,他们的作品也开始陆续被搬上大银幕。除了上面提到的双雪涛的一系列小说以外,电影《我在时间尽头等你》也是根据郑执的小说改编,并由他担任编剧;他的小说《生吞》改编的剧集正在开发中,《仙症》的版权也已被买走。至于班宇,近几年也开始活跃于影视圈,并担任了不少电影节展的创投评审,据了解已经有公司就他的短篇小说集《冬泳》中的几篇和他洽谈改编的可能性。

电影和文学一直以来都像是左膀右臂般的存在,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根据原著作品改编成电影,但也有根据电影剧本重新创作出同名小说的例子,这两种艺术形式的关系更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般不可分割。

尽管改编的过程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有遗憾也会有惊喜。我们期待越来越多的优秀小说被搬上大银幕,打破创作形式的壁垒,实现文学与影像的梦幻联动,让书中的人物在眼前“动起来”。这对于我们的创作者而言,既可以提供广阔的创作来源,同时也有助于我们的市场走向一个良好的有利的供给循环,推动市场类型的多元化发展。

至于这批东北作家和他们的作品,相信《刺杀小说家》可以开一个好头,我们也期待它会拥有不错的市场表现。

参考资料:

1.吴呈杰:《双雪涛 像小说家一样存在》|《人物》

2.黄平:《“新东北作家群”论纲》|《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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