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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三百首》当年看不上的那些人、那些诗

2021-05-03

清代乾隆年间,正在山东邹平做县令的蘅塘退士孙洙,为了给小朋友们更好地启蒙,决心编一本全新的唐诗选本。他暗下决心,这本书一定要超过流行的《千家诗》,要把最好的唐诗选上。

乾隆二十八年秋天,他的新书出版了,名字叫做《唐诗三百首》。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这本书一经刊行,便风行天下,成为人们最喜欢的唐诗选本。连现代著名作家朱自清先生都点赞,说:“这部书选在清代中叶,入选的差不多都是经过一千多年淘汰的名作,差不多都是历代公认的好诗。”

我们在《唐诗三百首》中读不到谁的诗?

虽说如此,但是仍有一些名家名作没能入选,尤其是那些古今皆有定评的名家名作,没能入选,让人殊感意外。

看看当代学者是怎么说的吧!

金性尧先生说:未能选皮日休、陆龟蒙、罗隐诗,是不应该的!

王运熙先生说:不选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也是缺憾,选了唐玄宗《经鲁祭孔子而叹之》这首艺术水平不算高的作品,说明还存在作者身份影响艺术判断的情况。

张忠纲先生说:蘅塘退士不选李贺、杨炯、卢照邻、罗隐、皮日休、陆龟蒙,属于重大遗漏。

李定广先生说:不选张若虚、李绅、李贺、赵嘏、罗隐、皮日休、陆龟蒙、郑谷等名家、大家的诗显然是《唐诗三百首》“软伤”。

总之,《唐诗三百首》漏了不少不该漏的人。

“就唐诗名篇而言,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在李攀龙《唐诗选》(卷二)等明代中后期到清代前期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卷五)等唐诗选本中都有入选,蘅塘退士偏偏不选。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雁门太守行》,李绅的《悯农二首》,罗隐的《蜂》《牡丹花》,崔护的《题都城南庄》等都是唐诗中的一流名篇,历代好评如潮,却也未入蘅塘退士的法眼。”(李定广先生)

张若虚、李贺、罗隐都是名气非常大的诗人,李贺、罗隐二人,无论如何也能进入唐诗名家前20名之列。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当代著名学者钱锺书的《钱锺书选唐诗》。钱先生谈文学以犀利驰誉中外,在这本书中,罗隐入选诗歌数量的排名是第16名,李贺的排名是第18名,孟浩然的排名是第20名,而《唐诗三百首》里,孟浩然入选诗歌数量排名是第5名。古今悬殊如此,真是令人惊讶!

蘅塘退士,你是真看不上李贺吗?抑或另有隐情?

李贺出身于一个没落的皇室后裔的家庭,家庭生活比较贫困。他少年时才华出众,去参加科举考试,嫉妒他的人就说:“李贺,你爸叫李晋肃,这个‘晋’字跟进士的‘进’读音一样,为尊者讳,你不应该来考试!”这是什么理由?原来唐朝人很讲究为尊长避讳。更要命的是,主考官受此舆论影响,果然没有录取李贺。

悄悄地告诉大家,据说煽风点火的那个人就是写“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元稹,就是白居易的铁哥们儿元稹!韩愈一听简直要气炸了,马上动笔,写了一篇《讳辩》,为李贺辩护。

元稹为啥要造李贺的谣?是为了报复。有一次元稹把自己的诗拿给李贺看,李贺一看元稹是个“明经”出身,瞧不起他,就没给好评!这有点冤冤相报的味道。

李贺诗,在唐代的评价就很高,杜牧、李商隐、温庭筠都是他的粉丝,杜牧为他的诗集作序,李商隐为他写小传。《旧唐书·李贺传》说:“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其乐府词数十篇,至于云韶乐工,无不讽诵。”他的诗,风格特色比较明显——凄艳诡激,含蓄隐秀,尽反通俗平易,与白居易完全相反。

李贺具有杰出的艺术创造才能,钱锺书先生在他的《谈艺录》里分析论述李贺的诗文艺术,竟然多达9篇,这种待遇是其他人难以比肩的,十分罕见。

李贺既受人推崇,也被人排摈,被排摈的主要理由是他的“丧尸气”。

唐朝齐己说:“诗同李贺精通鬼。”

宋朝钱易说:“世人以李白为天才绝,白居易为人才绝,李贺为鬼才绝。”

金朝元好问说:李贺诗犹如“灯前山鬼泪纵横”。

明朝陆时雍说:“李贺其妖乎,非妖何以惑人!”并说李贺是“鬼之有才者能妖”。

对此,钱锺书先生看不下去了,他说这些“毒舌”“言及长吉,胸腹间亦有鬼胎”,呵呵!

平心而论,李贺的诗确实有点奇僻冷艳、奇崛幽峭之感,经常写神仙,写鬼怪,刻意描绘阴森恐怖的境界,如“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又如“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仿佛电影《倩女幽魂》中的画面。还有如“冷雨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又冷又艳,没有温度,诡幻斑斓,令人起粟。

我猜测,蘅塘退士可能是担心这些诗会吓着小朋友,所以不敢选。(这是开玩笑的话!但编者确实有教化的考虑。)

罗隐是什么情况呢?

罗隐是晚唐人,那个时候朝政糜烂,社会形势不好,他进京赶考,连续七年名落孙山,那心情可以想象,是糟透了。于是他自编了一部杂文集《谗书》,诋诃时政,结果人家更怕他了。罗衮就说:你呀,“《谗书》虽胜一名休”!鲁迅很喜欢这个《谗书》,或许是惺惺惜惺惺吧。

罗隐有个名句,想必大家都熟悉,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筹笔驿》),这就是他本人真实的体验所得。

蘅塘退士不选罗隐诗,不知道为什么?

那看不上《春江花月夜》又是为啥呢?

现代著名诗人闻一多先生不是说《春江花月夜》一首诗就赎清了宫体诗一百年的罪么!

关于这个事情,有人猜测,《春江花月夜》在那个时候还不是很有名,还没有被大多数人肯定。这种说法可备一说。

当代著名学者程千帆先生曾细细梳理过《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误解”的历史。(程先生的文章收入人文社出版的《唐诗课》,可参阅。)

简要地说,《春江花月夜》这首诗,从唐到元,它被冷落了好几百年,直到明代的何景明重新提出来以后,才被重视。到清末,王闿运给予极高的评价,说这首诗是“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至现代,闻一多又加鼓吹,说“在这种诗面前,一切的赞叹是饶舌,几乎是亵渎”;四十年后,李泽厚又进一步,说“永恒的江山,无限的风月给这些诗人们的,是一种少年式的人生哲理和夹着悲伤、惆怅的激励和欢愉”。至此,《春江花月夜》的地位才被今人论定,它成为盛唐诗歌的一面旗帜。

在明清之际,《春江花月夜》的地位处于积极的变化期,它被何景明、李攀龙等人推重,可是在清代中前期,人们批评何景明、李攀龙的风气很盛。蘅塘退士受此影响也是有可能的,果若如此,那么我们很为蘅塘退士惋惜。

“补锅侠”来了!

其他人,其他诗,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唐诗三百首》虽然有些遗憾,但总体上看,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选本。

后来就有很多心怀善意的人去修补原本的不足,于是就出现了有的《唐诗三百首》313首、有的318首,有的321首等的情况,其中影响较大的是陈婉俊补注本,是四藤吟社校刻的,共313首。

今人也多做补充甚或改编。

李定广先生编注的《分类唐诗三百首》是一本最新的整理注释本。李先生在四藤吟社313首的基础上,又增选张若虚、崔护、李绅、李贺、陆龟蒙、罗隐、郑谷7位诗人14篇经典作品,共327首。总算稍稍弥补了原书的遗憾,避免了我们熟读《唐诗三百首》,竟然不知有李贺的尴尬。凡增补的内容,书中都做了标注,哪些是原本,哪些是增补,分得清清楚楚。

《分类唐诗三百首》还对文字做了精细的校订,同时做了注释和点评。注释不用文言词语,不搞烦琐考证;点评力求深入浅出,语言平易,富有启发性,对青少年读者特别友好。

如果想了解更多,那就看看下面这幅详情图吧!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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