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就是在那个年月诗歌跑来找我

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1904-1973），智利诗人。他的诗歌既继承西班牙民族诗歌的传统，又接受了波德莱尔等法国现代派诗歌的影响；既吸收了智利民族诗歌特点，又从沃尔特·惠特曼的创作中找到了自己最倾心的形式。聂鲁达的一生有两个主题，一个是政治，另一个是爱情。

燃读

诗歌

就是在那个年月……诗歌跑来找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它来自何方，来自冬天还是来自河流。

我不知道它是怎样、它是何时到来的，

不，它们不是声音，

它们不是词语，也不是寂静，

但是，从一条街道上传来对我的召唤，

从夜晚的枝条上，

极其突然地从他人身上，

在猛烈的火焰或返程的孤独之中，

它触到了我，而我

没有面孔。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嘴无法命名事物，

我的眼睛顿失光明，

而某种东西，热病或是丢失的翅膀，

在我的灵魂里起身，

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式，

去破译那火焰，

并写下了第一行懒散的诗，

懒散得没有筋骨，只是胡言乱语，

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的智慧，

突然间，我看见脱了壳的、敞开的

天堂，行星，颤动的森林，

镂空的阴影，箭矢组成的谜语，

火焰和花，

席卷一切的夜晚，万物。

而我，无限小的存在，

在布满星辰的巨大空虚中、

在相似物和神秘的影像之中沉醉，

我感觉自己纯粹是深渊的一部分。

我随星辰的滚动而前行，

我的心从风中松绑而去。

（胡续冬 译）

赏析：

整首诗一气呵成，从诗歌不期然间来找“我”到“我”在诗歌中看见了万花筒一般的世界，再到“我”在诗歌中获得了尘世中难以觅得的解脱，想象力不断扩张，气势不断高涨，最后又能稳稳地收回到“我”身上。这首诗具有典型的聂鲁达风格——奇幻想象、澎湃的激情和腾挪跌宕的快感。

作者借描述诗歌发生时的天启状态，表露自己对诗歌本质的认识——它产生于意外，能够洞开一个别样的生存空间并在看似“懒散”、无用的表象下给人以莫大的慰藉。

这首诗在根据聂鲁达在意大利政治避难时的一段经历拍摄的电影《邮差》中，曾经作为片尾的字幕出现。该片主要讲述聂鲁达和一个底层邮差通过写作建立的友谊，全片的一个意义中心点即在于追问“诗歌”到底是什么，它怎样产生、有何用处。在片尾时出现这首诗，对这部影片乃至对现代诗歌在社会中的意义都能够起到很好的诠释作用。《邮差》的电影原声碟中有这首诗的朗诵，朗诵者为著名影星米兰达·里查德林，非常精彩。

by胡续冬

｜选自《现代诗110首蓝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