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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紫:旅夜书怀,仿杜甫|诗人自选

2021-11-16

编者按 2021年1月31日,中国诗歌学会第四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顺利召开,170人当选中国诗歌学会第四届理事会理事。本微信公众号将择优推介理事和会员们的自选诗篇,以飨读者。

蓝紫,湖南邵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主要作品有:诗集《别处》《低入尘埃》等4部;诗论集《疼痛诗学》《绝壁上的攀援》;诗歌摄影集《视觉的诗意》。

旅夜书怀,仿杜甫

蓝紫

聆听

他以声音拉出一片草原,苍茫

是一匹骏马的孤独

仰望五线谱上飞出的千翼之鸟

他说:“睡着的人可以自由地飞”*

子夜二时,梦魇中冰凉的嘴唇

为更接近流星,已提前抵达

飞蛾还在来的路上,灯火已灭

风月在低声道别,冷寂的天空下

没有人的地方都是天堂

尘世的命运都将被荒野召回

唯余空中游荡的星座与亡灵

*引自窦唯歌曲《take care》

繁花

在春雨中伸展,骨朵钻出枝头

走出冬眠的梦镜,成为新的峰巅

春风在撩逗,万物醒来

新长出的枝叶看见落下的前生

朝向根的方向

一只蝴蝶不可能在三月陷入迷途

而尘世被病毒侵扰,走过制造死亡与离别

的冬天,被折断的泪滴,平复不了

内心深处激荡的熔岩

繁花开得那么灿烂

它不知道人世间有这么多苦难

我也不能化为蝴蝶

逃离,或对苦难视而不见

本期摄影:蓝紫

夜阑曲

光线追逐草叶,探寻山脊的尺度

一棵老树隐藏起千年的脸

黑暗中,万物孕育的语言

从未有过边界

人群的缝隙间是死亡在穿梭

摇晃青褐色的身影

被夜阑遮掩的词,只看见

泪水在池子里种植莲花

而一朵花要被什么蛊惑

才能置换来一段偶遇?

要有什么样的勇气

才能妄想在词语中安居灵魂?

光线是太阳掉下的流苏

被暗夜尽数捡拾

睡眠之外,空着的一半床褥

是对峙,更是对我的嘲弄

山有扶桑

花瓣艳红仿佛从天外带来的火

落在林木之间,仿似满地谎言中

唯一的真理蛰伏

两只蜜蜂在里面结庐

在花蕊中练习吐纳苦涩与甜蜜

扇动的翅羽下藏起一个细小的祖国

风吹叶动的潮汐,似乎在模仿流水

登山观景的人,都曾有一个踉跄的灵魂

对于城市的喧嚣,宁静即为修行

暮色充盈山关时最适合冥想

心碎的人从此只依靠回忆而活

除此没有尘世,也没有你

梅花辞

霜雪覆盖山岭,那隐约的白

仿佛季节从骨骼深处传来的一阵寒颤

荒芜难道是时间对冬天的惩罚吗?

而刚露芽的花苞,使光秃的枝干上

远走的灵魂又回到人间

它腰身陡峭,骨朵踊跃而出

向空中伸出潜藏已久的头颅

花朵绽放的过程,就是

一只蝴蝶豢养孤独的过程

在一场白霜之后

逐渐长成虚空中的一树火焰

而我想到的是

花瓣雨从枝条上簌落

那只是一个人的浪漫主义

这人世孤寒,没有一只土拨鼠

比寂寞中的人们更需要爱情

倘若一场花事就是一座山岭的野史

花蕊从嫩黄到枯萎

并不是时间的本意

在这荒岭中你还想诱惑谁?

正如梦从未逃出过梦境

一只流浪的雀鸟

也永远逃不出时间的深渊

这大地荒凉,除却一首诗和一树梅花

还有谁能成为知音?

旅夜书怀,仿杜甫

星辰在天边闪烁

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漂泊

微风只是虚无的具体形式

吹拂也只是虚无的一场演习

当它从山那边吹来

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来路?

细草俯下挺直的身板,枯萎使它

还未从冬季的迷雾中醒来

低飞而过的夜鸟

都有一颗冰雪铸成的灵魂

月亮从天上倒下光芒,在水面滚动

波涛下藏有一千头野兽的吼叫

而在纸上留下的文章

是否只是细雪留下的刻痕?

随时光而速朽

虚幻的声名也抵不过年龄的衰老

语词在成为文章之前,只能在蜻蜓的翅膀上震动

直至应和了一个流浪诗人心跳的频率

他被一粒星辰引诱,来到河边

他曾被一行诗句带去的远方,正是此地

从一场想象中出来,他已不再是自己

当灯火熄灭,天地是一片荒漠

他只是一只孤零零的沙鸥

只有头顶上的虚无是真实

而人世只是假设

北风行

那呼呼的声响,是北风在弹奏

山顶的树木舞动成高音

而穿行谷底的中音难以辨识

似乎已变成大地的轰鸣?

天空弯曲,风把山峦组成乐队

树叶张着滔滔不绝的嘴

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叫喊

天地间仿佛布满看不见的脚步

朝向远方拼命奔跑

除了上天,还有谁能调动这一切?

风从山谷吹向城市

就是一个轮回吗?

还是气流的一次冥想?

脆弱的草茎磕起了长头

昆虫收拢翅膀,此时在天上飞的

是尘土与枯叶,它们旋转,在半空中

犹如一个个飘飞的词

再快的步伐也无法追上

被风吹皱的湖水有细微的裂痕

树枝的摆动也有些失控

但谁也无法阻止风的漫游

如果它吹过你的耳畔后又吹向我

会带来关于你的消息吗?

——万物无言,只有风在呼啸

以枯萎的草木当作圣餐

交换只有它们能听懂的暗语

与这颤抖的星球陷入短暂的昏迷……

水塘

它频繁出入我的记忆

把旧时的消息传递给失眠的人

岸边的芦苇挥动头颅

向一个女孩的童年招摇

脚步被锁在摇曳的草丛之中

曾经,我找寻一条鲫鱼的踪迹

梦想是动荡在水面上的群星

如今,异乡的游子忆起炊烟中的美味

咽下响遍原野的笛声

那一汪清水已不甘于平静

等待着为我冲洗灵魂

棉花地

青蛙在泥地里弓起的脊背

是蚊虫飞舞的弧度,它还预感不到

未来的死亡。紫花地丁忙着将花朵

举向高处,瓢虫爬上酸浆草

向更高的棉杆攀登

棉花在慢慢长成,先是白色的骨朵

接着是坚硬的棉铃。往外蹦出来的棉絮

仿佛时间的订单,订购了一个小女孩

在棉花地里蹦跳的童年,四十年来

记忆纯白,继续走向末路的终点

旧物

光线凝聚一张脸,脸上的皱纹

多像脚下的皲裂土地

风雪在远方弥漫,犹如她的一生

从未知的年月开始,劳累与孤独

就从体内出发,并一直到达她的老年

逃荒,迁徙,动荡不安的

躯体,始终没有被救赎

我看着她曾经窈窕的身体

渐渐衰老,走向看不见的黑暗

变成墙壁上一幅黑白照片

慢慢落满尘埃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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