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宇《赛特》丨《小说界》试读
“弗朗茨·舒伯特的Wasserflut,通常译作泪泉或者洪流,陪伴了我写作的大部分时间。抑或Lou ReedVenus in Furs的某个现场版,John Cale在中途的提琴演奏,不可描述,无与伦比,也许能够折射小说里的空白之地,以抽泣,以嘶鸣,映亮那些无声的遮蔽。”
——班宇
赛/ 特
文/班宇
对我而言,《波斯语课》的第一个场景始于厨房外,一男一女,两位军官呼着白气,倚在加工厂的墙上抽烟,如两只灰壳的潮虫,在恶劣的气候里结伴旅行。男的说:我听说今晚有一场舞会,一起去吗?女的说:抱歉,我有其他安排了。男的问:什么安排?女的说:跟你没关系。遭拒之后,男军官显得有些局促,开始对之前的一夜情经历进行无谓的辩解——这一刻,我险些以为他们在翻拍《志明与春娇》,由此可见,人们对于情感发生的空间想象总是那么贫乏,在各个年代里,不吸烟的人们要如何拥有爱情呢?不过接下来就不太一样了,像是对于之前种种挫败的一次报复行动,男军官发誓拆穿那位瘦弱的犹太人的真实身份——我们知道,后者是一位厨艺和记忆力都还不错的冒牌货,不懂任何一句波斯语——而这也成为那位男军官一生的全部道德:将早在内心里写好的谜底揭示于众。这一点上,很少有角色比之更具悲剧性,双目紧紧盯住一枚旋转的彩虹陀螺,直至树身倾塌,天空喑哑,部队溃逃,厨师出境,诗人被捕,这枚陀螺也未曾懈怠过,仍在转个不停,不肯展露半分底色。那个犹太人如一只机敏的杂种野兔,军官则是鹰,整部电影也可以被概括为一式传统武术里的地面进击技法——兔子蹬鹰。事实上,错过的那二十几分钟里,我本打算与女友也以类似的招数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我们刚吵过架,或者说,一直在吵,余怒未消,我独自提早入场,来到最后一排,抬起相隔的塑料扶手,横躺在长椅上,望向头顶射出来的跃动着无数粉尘的白光,无法起身,风扇抽搐,如同实施绞刑前的准备。我想,就是这一道微缩的、流动着的光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放大,涣散地投射在前方的白幕上,还会为我讲述一个虚假的故事,人们在光里相互结识,恋爱,欺骗,背叛,站满视野,互道晚安,那么,到底是谁在信任一束光呢?如果我的右臂伸得再长一些,或许可以将它挡住,那样的话,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不过这也很难实现,制造幻象的人们同时也在誓死捍卫,就像那个假的波斯人。想着想着,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睡了过去,做了一个短暂的好梦,我与一只长着雀斑的晴天娃娃坐上飞毯并肩穿越大气层。醒来之后,我咳嗽几声,往地上吐了口痰,喝掉半杯温热的饮料,环顾四周,女友还是没出现,这使我相当忧虑,进而心脏绞痛,嘴角发颤,紧接着,我忽然想起,我们已经分开一年有余,她不会再来了,永远不会,仅我一人,在此争吵。很像那句著名的禅宗公案:吾人知悉二掌相击之声,然则独手拍之音又何若?而军官的双手捂在嘴上,如遮饰笑声一般,低头点着了一支烟。
班宇
1986年生,沈阳人,小说作者。有小说集《冬泳》《逍遥游》出版。
班宇的自问自答
Q
语文课本上初读《将进酒》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班宇: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好背诵,类似于一段金属说唱。当时的语文老师不怎么喜欢李白,她喜欢托尔斯泰,不止一次地谈起,她在读大学时,过得很艰苦,某一年过生日,室友们凑钱送了一套《战争与和平》作为礼物,她如获至宝,珍藏至今,我们听着也很感动。后来有一次,我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也可能是抄)被发现了,她较为严厉地批评了我,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跟托尔斯泰之间似乎总是隔着点什么。当然,这件事情跟我的小说关系也不大,但怎么说呢,云想衣裳,花想容呗。
Q
为什么会想到写这样的一篇小说?
班宇:许多年前,我和朋友一起拨号上网打游戏,废寝忘食,该游戏的亮点在于可将捉来的怪物进行饲养,战斗时作为召唤兽,共同出击。由于我们使用了外挂,所以等级很高、装备一流,在服务器里比较威风。这时,我们认识了一个女孩,比我们年长两岁,据她所说,她生于山东临沂,父母很早离异,当时正在韩国的一个偶像团队里,练习唱歌跳舞,准备出道(没开玩笑,这种偶像养成方式已存在多年)。我们对她都很尊敬,经常一起做任务,她也给我们发来了不少照片。此团共计三女两男,有一组穿着蓝色反光材料衣服的照片,非常好看。我们约定,待她有空回到国内,一起去网吧玩游戏。可惜始终未能成行,也许看不太出来,但小说就是源自这样的微不足道的遗憾。
Q
如果为小说选择一首配乐,那将会是哪一曲?
班宇:弗朗茨·舒伯特的Wasserflut,通常译作泪泉或者洪流,陪伴了我写作的大部分时间。抑或Lou ReedVenus in Furs的某个现场版,John Cale在中途的提琴演奏,不可描述,无与伦比,也许能够折射小说里的空白之地,以抽泣,以嘶鸣,映亮那些无声的遮蔽。
本年度特约插画师:望川
知名设计师储平设计
300g艺术纸封面
80g纯质内文纸
彩色印刷
给您带来极致的阅读体验
将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