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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小说《芝镇说》131|“我最想写的是批评曹雪芹的书”

2021-11-25

□逄春阶

小说主题

酒香、酒韵是流淌在乡野小说《芝镇说》字里行间的最重要元素,以酒为核心,按家、国两条线索展开宏阔叙述,公冶家族中的老嫲嫲、公冶祥仁、公冶祥敬、公冶令枢、公冶德鸿等几代人由抵触革命,到同情革命,再到为革命而献身的传奇经历,与芝镇的革命者陈珂、汪林肯、曹永涛、牛兰芝、牛二秀才、杨富骏等国而忘家的英雄交相辉映,最终融入乡村振兴的时代洪流。

第十一章 感念沃土

你觉得赵姨娘是丑还是俊

我们德字辈叔兄弟十几个,都不愿去医院给大爷陪床,大哥是大爷的亲儿子,不陪不行,但有一天他红着眼趴在我耳朵上说:“老九,我真恨不得拧他……”还没说完,赶紧捂了嘴。来救星了,大姐提着一大兜子炒熟的核桃来了,大哥立即满面春风。

大爷就是能折磨人,一会儿嫌核桃炒煳了,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脊梁痒痒要给挠挠,一会儿要吐痰,一会儿要翻身,你不能闲着,你一闲着他就指使你。要是有来看望他的客人,他就变了个人似的,那真是文明礼貌,蔼然可掬。可是,客人一走,大爷又现了原形。我说大爷像个好演员,大哥微笑着朝我挤眼。我们哥几个都没大姐脾气好,她能将就。

一开始刚抬到病床上,听到护士说,酒精棉,酒精棉。我大爷立即眼睛发直,歪着头寻找那酒精棉,缝伤口时,也不觉得疼了。可第二天,非要喝酒不可,不喝酒就不住院,自己拔了吊瓶。有一天,我来值班,大爷的嘴里满满的,不知含着啥,我问,他就呜噜呜噜摇头,好像在嚼牛蹄筋,牛蹄筋煮不烂,就反复嚼。有半个小时吧,他让我拿过痰盂,吐出来的竟然是酒精棉。

他从哪里弄的那么多酒精棉呢?

我正要问,大爷说话了,那天他兴致高,他说:

“德鸿啊,咱爷俩说说话,咱家的事儿还真不少,也就你能写,你就写出来吧。

“你大爷我行将就木,空怀一腔梦想。回顾自己的一生,剪了一辈子报,学了一辈子报,我剪得最多的还是你们的《利群日报》,剪报摞起来有一米多高,叫你大娘全给我卖了废品,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你大娘说,光知道剪剪剪,你倒是在报纸上发个豆腐块俺看看啊!不指望你挣钱,起码对得起我一天三顿饭端到你脸前里,我喂猪喂一年还能卖个三百五百的呢。

“我说,你大娘真是妇人之见。我侄子德鸿替我发稿,我干姐姐牛兰芝替我编稿。不就够了吗?我是跟你大娘抬杠。我啊不会写,羡慕会写的。不会写毛笔字(我说大爷您谦虚,不是不会写,只是写得不如我爷爷好罢了),不会写诗词歌赋,手笨,我要会写,我起码写三本书,一本写你亲老嬷嬷,一本写你嬷嬷。但我最想写的是批评曹雪芹的书。

“《红楼梦》我读了不知多少遍,翻烂了七本,对这本书,是又爱又恨。小说对贾环母子太不公平。小说中的这对母子,简直就是祸水,没干一点好事儿,只要他们出来,就咬牙切齿,兴风作浪,惟恐天下不乱。”

我说:“大爷,有个红学家叫李希凡,也就是毛主席说的两个‘小人物’之一,我采访过他,问过这个问题,是不是曹雪芹对贾环母子有偏见?他想了想,说,宝玉对贾环还是充满爱意的,宝玉的态度就是作者曹雪芹的态度。”

“德鸿,这个先生的解释太牵强。曹雪芹骨子里是封建正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根正苗红,根歪苗黑,根斜苗蔫。

“你说,贾环推灯泼宝玉的情节,他为什么要这样?宝玉调戏人家贾环的女朋友彩云在先啊,小青年恋爱往往犯迷糊,谁没打年轻时走过?贾环想报复,这也很正常。再说,孩子之间顽皮一时失手,也是有的。贾环从宝玉那里讨东西给女朋友彩云,这跟宝玉将好东西给黛玉是一样的,把心爱之物给心爱之人嘛,只强调宝玉的爱是纯洁的、干净的,而贾环的爱就是臭烘烘的?

“德鸿,我问你,你觉得赵姨娘是丑,还是俊?”

我说:“在《红楼梦》里赵姨娘不算俊,最俊的是十二钗,黛玉、宝钗、湘云、熙凤,元、迎、探、惜四姐妹、秦可卿、李纨、妙玉、巧姐。赵姨娘跟她们比差远了。”

大爷火了,手扬起来,我赶紧按下,手上还输着液呢。他提高了嗓门:“你放屁!根本没读懂。赵姨娘是美人胚子,是贾母二儿子贾政的妾,她比贾政的正妻王夫人要年轻,推算一下,应该是在王夫人嫁入荣国府有了元春后才被纳妾的,年轻时一定是有姿色的,要不,贾老爷也不会看上。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贾政还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相当于副厅级,他眼眶子能低了?”

大爷又把手扬起来,我给按下去。他又说:“德鸿,你再想想,丑婆娘也养不出探春那样的美人胚子,你看探春是什么样儿呢?”

弗尼思对我说:“曹雪芹是这样写的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我正要查书,大爷一下子激动地坐了起来,他说:“看看,能生出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探春,母亲能丑到哪里去?女儿是母亲的翻版。你想想吧。赵姨娘在贾府主子们眼里,因为有媚态,可能就是祸水了,当然骨子里依然是奴才。看到书里的‘赵姨娘’仨字,我就想到你的老嬷嬷啊。心疼啊!剜心地疼啊!”

说来也巧,我亲老嬷嬷去世那工夫,跟我六爷爷公冶祥敬的儿子公冶令棋(也就是我四大爷)结婚撞在一块儿了。人算不如天算,这红白事凑到一起。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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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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