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张家湾墓碑是真是假?曹雪芹在大运河畔经历了什么
1968年的寒冬,忙着“土地平整大会战”的张家湾村民们在北京通州萧太后河旁一块叫作曹家坟的地方挖出了一方青石,又在不远处挖到一具男性骸骨。因为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陪葬,众人便将尸骨掩埋在河边,而那块青石却被一位有心的村民运回了家中,只因他认得石头上刻划的五个大字:曹公讳霑墓。
萧太后河畔的曹雪芹像
曹霑,字梦阮,号雪芹。这个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公侯少爷,未能像父祖一样玉堂金马登高第,却因经历过锦衣纨袴、饫甘餍肥的富贵,饱尝过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辛酸,终以旷世之襟怀笔墨铸就了一部文学巨著,为看似鼎盛的封建时代写就了一曲挽歌——《红楼梦》。
明熹宗天启元年(1621年)的春天,清太祖努尔哈赤攻破沈阳。曹雪芹的先祖曹锡远及其子曹振彦被俘,做了满洲贵族的包衣。其后,身为正白旗佐领的曹振彦跟随多尔衮几经沙场,为大清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多尔衮死后,顺治皇帝又将正白旗收归亲掌,曹振彦遂成了皇室内务府的奴才。
顺治十二年(1655年),曹振彦升任两浙都转运盐司运使,开始了曹家替皇室掌管江南财赋的时代。那时候,其子曹玺是顺治帝的亲随,儿媳孙氏则是未来的康熙皇帝——皇三子玄烨的奶母,后来孙儿曹寅做了康熙帝的陪读。
康熙二年(1663年),曹玺出任江宁织造。此后,曹家三代四任(曹玺、曹寅、曹颙、曹頫)掌管此职长达64年之久。尤其是曹寅任职期间,连续五次承办圣驾南巡大典,康熙更是四次驻跸于江宁织造府邸。彼时的曹家,“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而曹雪芹,恰好赶上了这个“赫赫扬扬已将百载”的诗礼簪缨之族的末世时光。
关于曹雪芹的出生,至今仍是一个谜。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曹寅病逝时,其唯一成人的儿子曹颙年方弱冠。不承想,三年后曹颙在京述职时一病而亡,乃至曹寅无嗣,康熙帝遂命将曹寅之侄曹頫过继为嗣。根据现有史料考证,一种说法认为曹雪芹是曹颙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所生之子,一种说法则认为他乃曹颙的遗腹子,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曹雪芹是曹頫的儿子。不论哪一种,似乎都不能改变曹雪芹作为曹寅之孙、曹家后继之人的身份。
一如《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曹雪芹少年时便生活在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书中所写贾宝玉“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或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的情境,也许就是曹雪芹少年生活的真实写照。祖母李氏对他极为宠爱,曹頫则是尽心教导,期望他能承继家业、光宗耀祖。只可惜,此时的曹家已然运终数尽,大厦将倾。
《红楼梦》剧照
因数度接驾,曹家花的银子如淌海水一般,留下了巨大的亏空。尽管康熙帝十分体恤,还设法帮着曹家填补,却终究回天乏力。伴随着康熙帝驾崩,曹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而继位的雍正帝恰是一位克勤克俭之君,对官员奢靡之风极为痛恨。在雍正看来,朝廷的奢侈风俗“皆从织造、盐商而起”,其所指的正是身为江宁织造并监管盐务的曹家。
雍正五年(1727年),曹頫获罪。随后不久,雍正帝便命查抄曹家,只将曹家在京房屋、人口酌量拨给,以安置曹氏眷属。
雍正六年(1728年)的春天,曹雪芹随同家人来到京城。关于他在北京的住所,曾有过许多说法,但如今较为确定的,便是崇文门外蒜市口的十七间半房和西山黄叶村。
在许多人的潜意识里,认为家亡人散的曹雪芹一直过着举家食粥的穷困生活。实际上,曹雪芹每月的米粮都是由朝廷拨发的,不仅有固定的饷银,还能在官府谋些差事。他虽不再是个“富贵闲人”,却也有着“晨夕风露,阶柳庭花”的闲适。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年过不惑的曹雪芹再一次踏上了旅途。阔别故园三十载的他,回到了江南。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为何而去,也许是寻觅旧梦,也许是访问故友。可似乎就是在那一段时日里,在友人们的诗文中,不断透露出曹雪芹的凄凉晚景。满径蓬蒿,举家食粥;卖画换酒,燕市哭歌,这仿佛是曹雪芹留给世人的最终影像。
脂砚斋于《红楼梦》第一回有“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眉批,但曹雪芹的辞世时间一直未有定论。至于曹雪芹究竟何时开始创作《红楼梦》,后人亦是众说纷纭,就连这位文学巨匠的埋身之地,至今也是个谜。
早前,很多人认为曹雪芹葬在香山地藏沟,那里是正白旗的义地,专用作埋葬贫穷或无后的旗人。然而,当通州张家湾的那块被村民藏起的碑石得以重见天日时,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1992年8月1日举行了曹雪芹碑石鉴定会上,周汝昌、冯其庸等红学专家悉数到场。
周汝昌先生坚称这块粗劣的碑石不可能是曹雪芹的墓碑,而冯其庸先生则认为这块碑石虽不是墓碑,却是作为墓主标志的一块墓石,粗陋的石质、潦草的刻字,恰恰印证了曹雪芹潦倒离世时匆忙入殓的悲凉。虽然墓石的真假终究无人能给出确凿答案,但曹雪芹与通州张家湾的渊源却不容置疑。
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时,曹頫曾向康熙帝呈交了一份有关家族产业的奏折,其中提到“通州典地六百亩,张家湾当铺一所,本银七千两”。而在《红楼梦》中,尽管曹雪芹因地舆避讳从未提及张家湾,但每每写到贾府亲眷进京离京的行程,却多是舟船水路。曹雪芹正是以“不写而写”的笔法,将张家湾这座漕运古镇悄然纳入了这本旷世巨著。
今日的张家湾博物馆内,那方无座的曹雪芹墓石安躺在剔透的玻璃罩下,粗糙草率的工艺,斧凿刀刻的字痕,还有左下角模糊可辨的“壬午”二字,仍都是未解之谜。而二里之外萧太后河南岸,一尊傲骨嶙峋、提笔静坐的曹雪芹先生像高踞石上,他深邃的目光投向那条连通着江南故土的大运河。想那滔滔河水,也曾见证过三百年前江宁织造府内的荣耀繁华和曹雪芹黯然北上的凄凉冷落。
张家湾博物馆内的墓石